“主子,那人又出现了。”
山洞内,原本被炸的一片狼藉的山洞被重新收拾齐整,千妖站在燃烧的火堆一侧,旁边放着被烧的焦黑的兔子遗骸,他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夜空,道,“不要打扰他,玩够了他会走的。”
“是,但那群人还是没有走。”隐卫略略为难,“都是孩子……”
“杀。”毫无感情的一个字眼儿,在潮湿的山洞中更为冰冷的响起,冰凉的月色下,千妖一张脸比那月色更凉,“记住,国家安危面前,没有弱者一说,有的,只是自己人,和敌人。”
“是!”隐卫神色一凛,心知主子已经动了真怒,对那个蠢蠢欲动的边境小国,居然敢于挑战的危险举动,他摇摇头,纵身消失在夜色尽头,他的身周无声无息围绕一群黑衣人,衣着打扮与他无二,他凛凛神色,手臂举向天空,随即,狠狠一挥。
……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黄沙蔓延的山地上,秦城撅着屁股趴在灌木丛之间,从中寻找前一天标注了记号的地方,最后满意地看见那里放着一只肥美的兔子,眼中溢出一丝喜色,秦城将兔子揪出来,站直身体极其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嘿,真是讲信用!”
这几天,有余骨给她开小灶,秦城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原本就圆滚滚的脸上,肥肉又囤积了不少,几乎快要胖成了皮球。
胖成皮球的秦城,得意洋洋地迈着小步子往外走,手里握着一把小却锋利的匕首,盘腿坐在地上,用匕首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插进兔子的表皮,手腕灵巧的一转,一撕,再一剥开。
一张完整的兔子皮就落在了秦城的掌心。
她随手将兔子皮皮放在一边,想着这次该给卫绡也做一双“兔皮鞋垫儿”了。
近来有日子没看见她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偶尔能看见她,也是面色疲惫,身体摇摇晃晃,一回到山洞就倒下呼呼大睡,完全没有一点点精力的样子。
秦城有些恶寒地想,千妖该不会是用什么特别狠的办法来锻炼卫绡吧?瞧那样子,简直比她前世军训的时候还要累。
想到前世,秦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那些欢喜的,难过的,痛苦的,绝望的回忆纷至沓来,将她的脑子瞬间就挤得满满。
胸口一瞬间窒的难受。
她垂着眼眸,望着脚边一块石头出神,如果……
“在想什么?”
一道声音忽然从头顶响起,吓得秦城回了神儿,一仰头差点晃了脖子,看见千妖那不染纤尘的一袭衣袍,嘴角一撇,“你来干什么?”
“怎么,不欢迎?”千妖作势直起身子要走开,“本来我说要带你看看卫绡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等等!”秦城一咕噜爬起来,兔子也不烤了,兔子皮也丢在了一边儿,滚成了一团,千妖看着那块极为完整的兔子皮,眼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弧度。
这一手,自己只在她的面前表演过一次,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记住了。
秦城迫不及待的在原地转着圈儿,千妖收回目光,看着兴致高昂的秦城,眼中光芒微微暗淡,他一挥袖,“走吧。”
远处,一处山涧之间,隐隐约约一道身影在其中不住地打摆子。
秦城眯眯眼,一下子跳到高处,将手掌搭在眉前,望定了那个方向,“那是卫绡?”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千妖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不肯安分的小小背影,摇摇头。
“卫绡!喂——”秦城挥舞着双手,大叫着跑过去。
那道山涧之中的身影却一动不动。
秦城有些奇怪,又跑得近了些,脸色忽然有些变了。
她站在原地,嘴皮子有些哆哆嗦嗦,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回头望望,千妖也看着那个方向,在接收到秦城疑惑的目光之后微微颔首。
秦城的脚步,忽然就踉跄了一下。
不远处,山涧之中,那道身影全身都呈现淡红色,一袭乳白色的衣袍罩在她的身上,却依旧能看到衣袍覆盖下的肌肤,异常的突起。
近些便能看见,那条条错综复杂的血管,以常人不能有的宽度和膨胀度,在表面上突突地跳动着,而她身体表面,爬行虬结着无数的毒虫鼠蚁,卫绡的脸上此刻满是青黑色,又似有淡淡雾气缭绕,那雾气,似鬼气。
“这……就是你训练她的方法?”几乎是好久,秦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与卫绡不熟,认识一个月都不到,可作为一个灵魂实打实的现代人,她连南方蟑螂都会怕,而眼前的姑娘,身上全是咬一口就得去掉半条命的东西。
她不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坚定的毅力。
“这是她的选择。”千妖语气依旧淡淡的,只是看向山涧之中那道身影时,眸中也有一丝淡淡的钦然之意。
当初他跟卫绡说的时候,原本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虽然看上去倔强坚强,但那毕竟还是个姑娘,可他没想到,卫绡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当时她只问了自己一句话,“接受了,就能杀了想杀的人么?”
千妖点头,“能。”
的确能,这是巫术之中较为上乘的修炼禁忌之术,需要断骨,碎肤,受冰水冲体,万虫噬心之痛。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功法方成。
然而这样的修炼之法,铮铮男儿往往都无法接受,否则他便可以训练出一整支的铁血军队,不必像现在这样,只训练出了足以作为隐卫的一小支。
今天是卫绡接受禁忌之法的第二十八天,她的身体肌肤这时已经有了质的变化,今天之后,那些普通兵器,再也无法伤她半分,除非是武功臻至天下的高手,或者是鬼斧神工的奇兵,才有可能杀掉她。
秦城一直默默地站着,半晌,她面前地面一株枯黄的草叶上,甩落了一颗晶莹的水珠。
千妖目光一闪,袍袖忽然大力一挥。
山涧之中咬牙盘坐的人已经飞了起来,身上那些蛇虫鼠蚁都被震落,一头长发飘飘散散,乳白色衣袍也瞬间蒸干,神奇的没了淡红之色。
她落在地上,安安稳稳的立在了秦城面前。
秦城愕然抬头,第一眼望进了卫绡淡红色的眼眸之中,那诡异的眸间色彩,竟像是形成了一道深深旋涡,将所有直视的人魂魄都吸进去。
她呆呆的望着,眼角还挂着泪珠,不能言语。
身体忽然一顿,回过神来的秦城向方才拍她肩膀的千妖看了看,见后者冲她微微抬起下巴,才重新转过头去。
她看看卫绡,想说些什么安慰或者关心的话。
然而卫绡身上……没有伤口。
秦城呃的一声,只好支支吾吾的来了一句,“你……你还好吗?”
卫绡的意识似乎才恢复,有些奇怪的歪头瞧了瞧她,微红的眼眸一眨一眨,慢慢变了回来。
“……秦城?”
“我……我来看看你!”秦城鼓足勇气抬起头,手一抬便要拍上卫绡的肩膀。
然而卫绡眼光,一刹那就变了,她的身上,瞬间爆开无数血红光芒,原本转白的眼白,再次变得微微淡红,似处于危机之中受了伤的豹子,恶狠狠的盯住敌人,欲待咬上一口,一直注意动静的千妖立刻挥袖将秦城卷走,再一挥袖,淡淡檀香味散开,卫绡才恢复了正常。
“她现在还很危险,你不要碰她。”
秦城讪讪点头,看一眼被千妖重新送回山涧的卫绡,那些看起来渗人不已的毒物又重新爬上了她的身体,血红色,再次蔓延开来。
“非要这么做么?”
“没法回头。”
“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就是……就是什么不好的反应。”秦城急急问。
千妖微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实在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是……不好。
想了想,他还是选择摇头,不知道怎么说,那便不说。
见千妖摇头,秦城总算长舒了一口气。随后一拳打在千妖胸膛,“那你们之前为什么瞒着我!”
冷不防挨了一下,千妖的身体下意识便有了御敌的反应,又马上反应过来面对的人是秦城,硬生生将那股躁动压了下来,道,“怕你胆子小,受不了。”
“我才不会!这是卫绡她自己的选择,我顶多也就是觉得这方法太惨烈而已,又不会阻止你们。”秦城也为自己方才那一下惊到,随即装作自然转过身,只是脚步迈着着实僵硬,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千妖淡淡一笑,心中了然,知道这个丫头其实很善良,又偏偏很理智,不会博爱到天下所有人都包揽在心中关怀,她所有的,是恰到好处的,不会令人觉得不舒服的关心。
他的目光追随这那道小小背影,脚步不动,有些事,注定要她自己想清楚,他能给的,其实很少。
山涧之中卫绡的眉毛一直狠狠皱着,千妖迈步向前,脚步不疾不徐,走到近前将怀中一张镶金玉牌射到她身前一处石台上,才道,“那些人,都被我杀了。”
卫绡身形一晃,似乎不堪其扰,那些蛇虫鼠蚁立刻看紧机会,更加迅猛的进攻,卫绡急忙稳定身形,只眉间紧锁更深。
千妖注视半晌,才浅浅一笑,道,“你大可放心了。”
他转身离开,看着远方天际的一抹彩霞,嘴角缓缓挑起一抹优雅精致的微笑。
该是时候了。
最近几天,秦城的生活质量忽然严重下降,先是每天都有的兔子忽然没有了,害的她嘴馋不已,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吹着暗号想找余骨说清楚,结果连腮帮子都吹鼓了,鬼影子也没等来一个。
只有山上晚间的阴风和山林里各种虫鸣给她回应。
再后来就是千妖冒泡的次数忽然少了很多,她只好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独自一人挖些野菜吃,偶尔抓点鱼啊什么的打打牙祭。
最最严重的是,老头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不出现则已,一出现逮着她就拼命折磨,每次秦城都恨不得一死以求解脱。
地狱式训练,不外乎如此。
但是一想到卫绡,秦城就只好把满肚子的怨气都咽回了肚子里,硬着头皮接受这般惨不忍睹的待遇,只求早日学成,马上离开这见鬼的破地方,去过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
然而她并不知道,不说她能不能学成,就算学成也不一定能下山,就算下山也不一定就能逍遥,深居山林远离外界的她并不知道,人间此时到底发生了何等大事,也不知道正在等着她的,到底是怎样奇葩的人。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完成老头子留给她的任务,一项项认真完成,丝毫马虎不得。
你敢做错?也没有老大板子等着你,饿饭就好了。
而且老头子不是正常人,不知道斟酌,只依着自己的喜好行事,也不怪他,作为一个时而疯癫,时而正常的人,他能管秦城都不错了,哪里还能再要求别的什么呢?
过了好一阵子生不如死的生活之后,老头子高琚山巅,以一种山外高人之姿态,给山底下死狗一样趴着的秦城丢下一卷破破烂烂的竹简。
并美名其曰独步武林天下独一无二之最牛叉无可挑剔的内心功法。
秦城爬过去擦擦灰,好容易看清了上面卷首的名字——九霄诀。
九、霄?
天?秦城有些恶趣味的想,学成了就能上天不成?
最后,老头子又丢给她一把剑,剑是好剑,剑柄宝石镶嵌,剑身锋利如流光闪电,挥舞之时能听见空气低低啸声,似能斩破苍穹之利。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卫绡练成。
千妖曾告诉过她,这功法虽然速成,却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此之后,卫绡将不能再有任何精进,她这一生在武学之上的成就,就到此为止了。
这点秦城并不知晓,她拉着卫绡,将满肚子苦水都倒给她听,说九霄诀简直不是给人学得,一共分九卷不说,每一卷学起来都难如登天,她这辈子估计是学不完了。
卫绡微笑安慰她,“起码你能一直进步下去啊。”
“啊?”秦城有些疑惑地望望她,并没有读懂她眼神里的淡淡失落,她只是由衷地赞叹着卫绡,“你好厉害,能挺过那么严苛的训练,以后你罩着我好了!我做你的小弟!负责混吃等死。”
“好,”卫绡认真的点头,“只要有我在,决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包括我自己,如果以后我让你尴尬为难,我会自行离开”。
卫绡过分认真的态度让秦城有些尴尬,她原本只是开个玩笑,因为她深知在这异世,能交到朋友已经实属难得,万万不能凡事都要依靠别人,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能真正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她一直都在专心的看九霄诀,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特别快。
最近很久看不到千妖,他似乎离开了山中,一直都没有回来,只有一只信鸽,穿梭于深山密林之间送信,信中也是寥寥数语,但措词造句都没有一丝疏漏,大多数都是问秦城最近功法是否有所精进,有没有偷懒。
秦城有些恶寒他的婆婆妈妈,却也规规矩矩地回信,但话也绝不多说,一改自己话痨的性格,惜字如金。
哼,你高冷,我比你更冷。
秦但城总是担心那只鸽子会被老头子抓来吃掉,因为每次千妖送信来,她都是拼命从老头子的魔爪之下将鸽子抢救回来的,有一次,老头子甚至已经架好了火堆,秦城拿剑就冲了上去,结果被揍得鼻青脸肿抱着鸽子摇摇晃晃退了回来。
她边走边叹息。
“鸽子啊鸽子,为了你,我连小命都快丢了。”秦城将信件慢腾腾地从鸽子脚上卸下来,咕哝着,“下次叫你家主子给你买个保险吧,记得受益人写我啊……”。
信却不是给她的,是给卫绡的。
秦城只看了署名,见不是给她的,就没有打开。直接拿去给了卫绡,秦城其实很好奇,但还是老老实实没有偷看,但是看信的卫绡脸色忽然变得很严肃。
她将信折叠好,看着秦城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犹豫,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秦城本来就是个急性子,见她这样急忙催促她。
卫绡才吞吞吐吐告诉她,“我要走了。”
“走?”秦城有点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你要去哪儿?”
当初救下卫绡之后,她并没有追问卫绡的身世和她的来历,因为自己也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作为人之常情,她也实在不好意思追问卫绡什么。
但这么多时间过去了,她已经完全把卫绡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好朋友忽然间要走,她肯定是有一些不习惯的。
秦城抬眼盯住卫绡,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能自控的急切,这在一向沉着冷静的卫绡脸上很难见到,更让秦城心里起了疑惑的心思。
“我……我要回家,我娘在等我。”卫绡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娘?”
“对不起秦城我现在没有办法和你说太多,但将来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对不起我要走了!”卫绡急急忙忙说完,连东西都顾不上收拾,转身就快速消失在了莽莽森林尽头。
“喂——”,秦城的武功还没有到能够与卫绡持平的能力,追赶不上,只能在原地看着卫绡离开,心里说没有不痛快是假的,但卫绡的表情看上去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非解决不可的大困难。
秦城站在原地,有些急又有些气。
当下默默握拳,暗自下决定一定要加紧修习功法,早日学成,自己也要头也不回屁股一扭就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离开那个见鬼的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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