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流上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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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王梦梨抬手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几上的一盆绿萝，冬天到了，它的枝叶开始变焉，像一个肥头肥脑却没有精神的中年人。
女儿醒了，在房间哇哇大哭。王梦梨依旧怔怔的望着了无生机的一大捧绿萝，似乎没有听见女儿撕心裂肺的哭闹。
她的思绪退回到二十年前那个秋风萧瑟的下午。拎着大蛇皮袋子的姨妈牵着她小小的手穿过拥挤的车站。蛇皮袋子里是她的全部衣服和书本。姨妈告诉她是她妈妈要她过去。
她一路上手舞足蹈特别开心，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奶奶告诉她，妈妈在远方打工。她就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板着手指数日子，盼着妈妈回来。
她里面今天穿了一件妈妈给她买的白色娃娃领毛呢连衣裙，现在穿在她身上有点小了，袖子口有磨破的痕迹。
姨妈带着她转了几趟车，车子行驶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山路上，直将人抛起半尺高。接着又走了很久的开满白色的不知名野花的山路。最后在夜色将近的时候，把她领到深村里的一户人家。
02
两只老母鸡在门前啄食，两间小木屋立在苍茫的暮色中，木门斑落，透着残败落寞之感。
妈妈穿着青布衣裳从屋内迎出来，她紧紧拽着姨妈的衣角，怯怯的躲在她身后。妈妈轻轻唤她的乳名，把她拉过来，细细打量她。擦着眼泪道，丫头大了，瘦了。
她才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声叫着妈妈，妈妈。妈妈紧紧抱住她。
姨妈在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天不亮就赶早走了。
梦梨醒来不见了姨妈，问妈妈。妈妈告诉她，姨妈家里有事回去了，以后她就跟妈妈一起生活。
03
"是啊，你以后就跟伯伯和妈妈一起住。"一个佝偻着背的瘦小男人凑过来堆着笑说。梦梨注意到这个男人从昨天起就一直呆在这里，和妈妈很亲热的样子。
"妈妈，他是谁呀？为什么我们要跟他住在一起？爸爸呢？"梦梨偷偷的拉着妈妈的衣角问她。
"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以后会来接我们回去的。"妈妈望着远方，眉头紧蹙，神情忧郁，仿佛装着数不尽的心事。
就这样，梦梨跟着妈妈还有那个伯伯一起生活。梦梨不喜欢那个伯伯，他总是竖着眼睛指使妈妈做这做那，喝醉了酒还打妈妈，骂妈妈。不让妈妈出门。晚上也霸占着妈妈，不让她跟妈妈睡。他们身后总是跟着一双监视的眼睛。妈妈一天到晚的忙，几乎没有时间闲下来，晚上的时候会听到妈妈的叹息，还总是一个人抹眼泪。
就这样过了三年，有一天，妈妈提出要回去探亲，伯伯竟然没有阻拦，只是叮嘱她早点回来。
梦梨睁大眼睛看着妈妈收拾行李，妈妈要走了。梦梨拉着妈妈的衣角眼里噙着泪，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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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梦梦，妈妈现在不能带你回去，但相信妈妈，妈妈会回来找你的。"妈妈擦干她的眼泪，眼里的忧伤快要化开。
梦梨呆呆的望着妈妈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二十年。
妈妈走后，她天天坐在门口盼望着妈妈回来。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妈妈杳无音信。
有一天，她照例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等妈妈回来。那个男人看见了，一把拽起她，朝她大吼："你妈不会回来了，她把你扔这里了。""她不会的，她一定会回来的。"小小的梦梨瞪着眼，一脸倔强的站在墙角。
男人开始夜夜喝醉，脾气变得更坏，骂她是妈妈没良心。渐渐的，把对妈妈的怒气发泄到她身上，拿凳子腿打她，拿烟头烫她，不给她吃饭。
那些年，她的日子过得很坏，也没机会上学。她在漫长的等待和残暴的虐待中对妈妈的爱变成了恨，她恨她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身边又丢下她，为什么答应回来找她却不履行诺言。
05
时隔二十年，她好不容易长大，身边也终于有了可以呵护她一生的人，有了自己的宝贝。她把所有的爱和精力都放在了女儿身上，甚至不惜牺牲工作，全心全意照顾女儿。她不希望女儿像她一样在没有母爱的环境下孤零零的长大。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想到，出狱的父亲向母亲打听女儿的下落才辗转找到她。
原来当初，母亲生下她，父亲就因为犯了事被判了重刑。他们当时并没有领结婚证。母亲外出打工，她被寄放在奶奶家。
在她三岁的时候，她的姨妈突然拿着妈妈的一封信到她奶奶家把她接走。
她以为终于可以永远和妈妈在一起了。结果，妈妈却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个封闭的小山村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妈妈当初是在打工的时候被拐卖到了那个小山村，被迫与那个男人在一起。因为妈妈生了三个孩子之后节育了所以不能再生育。
男人知道她有三个孩子后提议把她最小的孩子接过来抚养。
妈妈于是把她接过来，那家人渐渐放松了对妈妈的看管。所以那次她要回家探亲，那家人也默许了。以为有女儿作为人质留在这里，她迟早会回来。
却没料到，那个女人竟如此狠心，把亲生女儿丢在狼窝不管不顾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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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梦梨恨透了她，一直拒绝跟家人见面，特别是那个抛弃她，置年幼的她于危险中不顾的女人。
她的丈夫也知道了这件事，这天晚上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她的妈妈当年有她苦衷，不然不会这么多年不管你。你看，她知道你恨她，这些天给我打了电话也发了很多短信。第二年，她也试图联系你，写过信过去，他们回她说你死了。所以她才死了心。这些年，她对你也很愧疚，一直想你如果活着该多好，她很想补偿你。你的家人都日夜在祈求你的原谅，等着你回去。而且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女儿以后没有外公外婆对吧。你要给女儿做榜样，拥有一颗宽容的心……答应我，明天见见他们好吗？"
丈夫的声音如同往日一样温柔，突然间，梦梨觉得自己好幸福，她一直认为上天对她不公，却有幸遇见这样一个愿意体贴她，疼爱她，包容她的男人。也许以前是她一直活在自己的执念中，这么多年，应该走出来了。
这一刻，她不恨了，她感到满足。
她轻轻点点头，同意了丈夫的提议，钻进了丈夫温暖的怀抱，紧紧回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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