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饭

本人拍摄

昨晚，和同学聚会的时候，期间上了一盘炒米饭。我不知道是哪个要忆苦思甜的同学点的。

反正我是没兴趣尝的。看他们夹在饭包里吃的喷香，我做无视状。一个同学忍不住，说:赵，你这吃货，要这么挑剔吗？

他不知道我的心结儿，说实话，小米饭，我是多年没吃过了，其中，一定有我固执的误解。下面，给你一一道来。

我，七零后，出生在东北某平原，远离城市的一个偏僻小村庄。

我幼年生的瘦小，像错生了季节长在秋季的瓜蛋子。我妈说我是营养不良，我爸说我是脾胃压住了火，我邻居说我是心眼儿多，坠住了，不长个儿！我后来看过我小时候的黑白照，不论是在我爸的怀里，还是站在小树林边儿上，我那黑瘦的样子都让人怀疑是不是从非洲难民营刚跑回来！我都怀疑，照片上，那么小的一个小屁孩儿，干嘛总是皱着眉头呢？是思考啥人生大事儿啊？还是喝多了啤酒憋着尿呢？显然，事情不是自我调侃的样子。但是，你让我自己说，我小时候到底是怎么个原因？把自己弄的跟个缺水的流浪儿似的？我也不知道！

等我后来胖了，很多人都建议我减肥的时候，我也真心当耳旁风。或许，我小时候瘦弱的样子在心里留下阴影了吧？这是后话。

说回到小米饭的事儿。小米饭就是谷子磨成米后煮的饭。那时候，乡下还没有电饭锅，用柴灶上的大铁锅做米饭无非是捞或者焖的。出来的味道不太一样。我简单的说，它们的区别是前者会出米汤儿而后者会出锅巴。

乡下人那时候最在意的不是口味儿而是节省。所以，我家就总是做捞饭。除了省米还能用米汤儿炖豆角或酸菜。

也不知道，是我爸会过日子，还是我妈更心细。我揣测，他们在磨米的时候一定是少磨了两遍。不然，我吃的小米饭总觉得是口感艰涩而无味儿。就是下咽也有一种拉嗓子的感觉。就像你嚼没了水的甘蔗要硬咽掉渣子一样。

后来，我和同学说过这事儿，他们嘲笑我嗓子细。其实，不是的！除了我的确挑食以外，一定是那小米饭真的不好吃！

可是，那时候，我们家没有太多别的吃食可以替换。大饼子（玉米面的），豆包，大碴子粥，高粱米干饭……哎！说真的，没有一样是我爱吃的！

那我喜欢吃什么呢？我喜欢吃饺子啊！——那只有过年时候才能吃两顿。我还喜欢吃大米饭啊！（东北称稻米白饭为大米饭）——过八月节的时候才能吃一顿！

悲催吧？我不能用一年里的三顿好饭来挺一年啊！所以，我就有点痛恨平时的小米饭。可是，家里没有我发言选择做什么饭的权利，我只能被动接受每天吃难咽的小米饭。

而每每看到我爸愉快的大口嚼着小米饭，喝着萝卜条子汤，我就疑惑:那么难咽的玩意，怎么能吃出兴趣呢？

后来，我爸说:比起我十三四岁天天喝野菜汤苞米糊糊的日子，已经是天堂了！

可是，我没经过五六十几年代吃糠咽菜的日子啊！我就是讨厌吃小米饭啊！

记得有一年，我国新表弟的姑姑家孩子从牡丹江回来度暑假。他随国新还有庆哥他们一起来我家玩儿，我高兴坏了，不是因为我多了玩伴儿，而是我忽然踹想到:今天中午可以吃一顿大米饭了！

为啥呢？因为我知道国新的表哥可是从大城市来的呢！那是我小时候听说过的最大的城市了！客人从大城市来，我妈能怠慢吗？当然不能！我想。

我就开始盼着早点吃午饭呢！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溜达了庆哥上过的初中校园和村前的柳条沟子以及西房头儿那边没有鱼的水泡子，催促说，日上三竿了，回家吃午饭吧！

我好像没敢说有大米饭吃的，我知道大城市来的海哥一定不在意吃大米饭的！可是，庆哥和国新，好像还有老姨家的得富哥是和我一样渴望吃大米饭的吧？

于是，我们哥几个浩浩荡荡的回到我家的那两间小草房。出乎意料的事，那天吃的不是白白的大米饭，是二米饭啊！

二米饭，是稻米和谷物的混合！如果稻米加的少，基本还是小米饭的口感。

这顿饭，让我记忆终生。多年以后，我问过我妈: 为啥海哥来的时候，没吃大米饭呢？

我妈很吃惊，回忆了一下说: 我们在两间小草房住的时候，你好像六岁左右。那么久远的事儿，我早忘记了！你还记得吃什么饭？

是啊！一定是吃的二米饭，我当时的失望和遗憾是埋在骨子里的！我说。

妈就叹了口气，有些难过的说，那一定是咱家没有大米了呗！谁有胭脂不会擦在脸上呢！

是啊！我仔细想想，终于释然了！

记得我还上小学的时候，会骑自行车了，但是，个子小，坐到车座上，脚就够不到脚蹬子。于是，我只能“骑大梁”，累了，就下来“掏裆”骑。即使这样，我依然喜欢骑自行车。

我爸那时候吃“红本”。每个月可以从粮库领定量的面粉，稻米和豆油，我们乡下管这些叫“细粮”。当然，也有小米，大碴子，高粱米等我们就叫“粗粮”。

镇上的粮库离我家二十里。我爸那时候就有意锻炼我去做事儿。于是，每隔几个月就让我去粮库领粮 。爸事先在一张纸上计算好: 用多少面粉换小米，用多少稻谷换苞米碴子。笼统说，把所有的细粮都换成粗粮取回来！

我每每去粮库的时候，看到库房里白花花的稻米就心动的不行，心想:这要是踏踏实实的做一顿纯纯的白米饭，那该多幸福啊！

可是，我不能违背爸的意思领了细粮回来，我必须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把我爸粮本上的稻米换成小米儿，然后乐呵呵的倒进我自行车后货架上的口袋里。

说真话，我想哭的心思都有，我在心里会骂: 妈的，我的白米饭没了！

可是，骂娘有什么用呢！为了多些粮食，我们只能把白的米换成黄的或者红的！尽管，我很不情愿，但是，没有办法！

回家的路上，我就会骑的很慢，我甚至生气的想把这些沉重的小米和高粱丢进路边的壕沟里。但是，我一定扛不住我爸的大嘴巴的，所以，我只能想想却不敢！

回家后，看到我爸的脸上是愉悦的。我就很奇怪: 把好东西都换没了，有啥高兴的？

后来，等我也做了父亲的时候，回头想想我爸的决定，才真的理解他当初的苦楚和无奈！

是啊！你处在什么样的时代，就要适应那个时代的生活！

慢慢的，等我上了初中，农村也实行新政了。家里还分了一亩的水田。日子就真的有了不同！

我知道水田上的稻谷是会在秋收后变成大米的！于是，我就很喜欢去干稻田里的活儿。无论是春天的插秧，夏季的放水和拔草，秋天的割稻，初冬的摔粒。我都干的热火朝天，因为，我的努力是会变成饭碗里的米香啊！

果然，后来吃白米饭的次数就增多了。但是，我妈那会过日子的习惯还是改不掉，以至于我妹妹后来总抱怨说: 我哥上初中的时候，给他中午带饭盒，就是白米饭，而我上小学，在家就要吃二米饭，一样的孩子，两种待遇啊？

我妈就尴尬的解释说: 你哥带午饭，在学校吃，班里孩子都巴着眼睛互相看呢？别人家都吃白米饭了，我们也不能丢了脸吧？你在家，吃什么不行？

我妹就噘嘴说:  那能一样么？

我妈就肯定的说:一样！

我妹就生气的走开了！等我们后来都到各自在城里成了家，聚会的时候再提起这事儿，似乎变成了一个笑话！而当时，我能想象，我妹的心里一定是愤懑和无奈的！

这让我想起一件事儿，也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村有个小子，大我两岁。忘记叫什么名了，只记得他高瘦高瘦的，外号“大皮带”。他家里孩子多，生活不那么富裕。有一天，上学路上，我们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说闹着。“大皮带”尤其兴奋，手舞足蹈的样子很是可爱。

他说: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带大米饭。因为，我姐夫来了！

我知道，他姐夫是个城里的人，穿着西服和皮鞋呢！

看来，“大皮带”他妈一定是在意这个城里的姑爷儿的！不然，就他家，断然不会在平日里吃大米饭的！

我们也替“大皮带”高兴，这小子鼻子特灵敏，隔着书包皮就能闻出你饭盒里带的什么饭菜。据说，还抢过比他低年级孩子的饭盒，拿了咸鸭蛋去吃。

我记得很清，他走在国新家房后那个长长上坡路的时候。用力摇晃手里的尼龙绳网兜，可能是他的网兜年久氧化了，也可能是他摇晃的离心力太大，反正是他的饭盒冲破网兜底飞进了路边的壕沟里。

这下有乐子看了——他的白米饭和金黄色的炒鸡蛋在黝黑的尘土里像散落的花儿！几只附近觅食的小鸡扑棱着翅膀奔过来，争抢着啄食。

我们都瞬间安静下来！“大皮带”愣神儿了一会儿后，“哇！”一声哭了起来，他的眼泪混合着大鼻涕从大长脸上流下来……呕！好丑啊！

后来，我们上学的时候，就看不到他来了。小伙伴儿们说，“大皮带”一直对没吃上那次带的大米饭耿耿于怀！也不知道真假！

反正，我可以证明，在当时流行的一句话“大米饭，炒鸡蛋，馋的小孩满地转”是真的！至少，我是会转的！

再后来，我去县城读高中，住校。虽然晚餐是粥里有虫子的大碴子。可是，早上的馒头和中午的白米饭，还是让我满意的！

等我工作，结婚以后。那就和全国人民一样了！天天吃白米饭了！

记得前几年，我去三叔家做客。三婶留我吃饭的时候，有点儿神秘的说，知道你小时候乡下长大的，是不是很怀念过去的味道？我有几斤好小米，没舍得吃。你来了，我给你焖上了，还放了几粒红小豆呢！一定特别香……

哎呀，我当时的心情啊！咋说呢？乱七八糟的！

说实话，自从成家以后，几乎是天天吃大米饭。妻说，你大米饭吃不够啊？不能换个样儿吗？

可以，面食也可以！但是，就是不要吃粗粮！

有时候，妻实在觉得单调，会在稻米里加些杂粮，我其实是不爽的！开始一两天可以忍，过了三天，我就会对着电饭锅皱眉头的！尤其是菜可口的时候，我会说:不是白米饭来配，白瞎这么好的菜了！

妻就会无奈的笑，说:你啊！有病！

我承认，对于这口儿大米饭，我是真的偏爱！

而我不吃小米饭，也是一种内心对清苦岁月的逃离吧？

昨夜，当一盘葱油炒的小米饭摆在我眼前的时候。开始，我真是抗拒吃的。

后来，我看他们吃的很香，还连连说好！心里盘算:真的是好多年没有认真的吃一回小米饭了！就像你当年不喜欢的一个小学同学，突然，在你面前，无论怎样，握握手，不好吗？

于是，我盛了一勺在碗里。

我看到，每一粒小米，金黄剔透，像海边的沙子又像极了鱼籽。

我嚼在嘴里，软硬适中，不糯，有一点儿弹牙，会发散着冲击齿龈和双颊，也会聚合着抵抗你的咬力，同时，把它自身的米香和混合的葱油香有层次的弥漫开来，漫漫的，一种淡淡的甜会留在舌侧，一种淡淡的来自阳光和土地的芬芳会留在唇边……

是的！我突然发现:原来你慢慢品，这小米饭，也有它独特的味道呢！

同学说，现在的小米价格，已经远远超过稻米的价格了，而且，据说综合营养也远远超过白米！

哇！被我嫌弃多年的小米，今天似乎华丽转身，变得可爱起来！

很多事儿，不都是这样吗？它客观存在着，就看你主管怎么想！

或许，这就是我写给你们看的一点启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