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赐
焦小桥
“老蔫疯了!”“万念俱灰呀!”“哀莫大于心死呦!”旁观者摇头感叹。看着他兑掉饭店,卖了门市房,静静守着面食摊儿。
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一角,录音喇叭里传出年轻男子清脆的叫卖声:“烤馒头,香甜可口,老少皆宜,一元钱一个。”
老蔫伸出粗糙的手,下意识地去捕捉,声音在空气中散发,如游荡的云,漂浮的雾,亲近而遥远,熟悉而陌生。
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唯一的儿子在自己崭新的跑车里燃火自焚。腾空而起的火球,顷刻间化为灰烬,仅留下这曾经录下的声音。
奔五张了,秃顶,额头上呈现“王”字的深皱。老实内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坑蒙拐骗别人,靠本事吃饭。老天为何不开眼?
二十岁,在餐厅打工,干粗活,偷偷看大厨掌勺,痴迷上烹饪。用微薄的薪水购买食材,精心琢磨演练,自己开了个小饭店。
憨厚朴实的微笑,勤奋善良的品性,高超的手艺,迷住了娟,一个店里打工妹的心。柔柔的注视,深情的关爱,木纳的他浑然不觉。他的心底,为生存日夜劳作,爱是久远的梦。他是一诺千金的爷们,为美好的未来默默努力。
娟的痴迷化成了魔,唐突的表白,让他难以招架。躲闪逃避,娟多次以死相逼。无奈,只好匆匆娶了她。
娟是多疑又敏感的女人,谈不上情,说不上爱,朝夕相处,两颗心渐渐走近,日子艰辛倒也风平浪静。
儿子啼哭着来到人间,他知足了。他的心是沸腾的,任劳任怨,倾尽所有,给儿子全部的爱。
高档时尚的服饰,堆积如山的玩具,价格不菲的钢琴,进各种特长班,上昂贵的私立学校。
儿子不知何时,厌倦了唾手可得的一切。孤独、自闭、抑郁,感到不自由不快乐。离开了学校,放弃了高考,甚至抛下了父母,无情地离去。
老蔫是简单的粗人,晴天霹雳令他生不如死。麻木地蹬上儿子骑过的越野车,狂奔到偏僻的山脚下,一溜气疯跑到山顶狂吼,任泪水喷涌。
娟的内心煎熬,为儿子承袭了自己的基因而深深自责。老蔫拉着她的手,强挺着活下去。
太阳依旧升起,馒头的热气飘着香甜。“买两个馒头。”摊前伸出一双小手,一个长着小羚羊般眼睛的小男孩,递上两元钱。不知怎的,老蔫突觉紧张,心里隐隐约约地痛。身不由己跟在男孩后面,似乎有什么在吸引招呼着他。
郊外一简陋的小平房,院落里堆满分好类的垃圾。男孩飞跑进去,笨拙地点火煮粥,端到一古稀老人面前,和老人一起开心地吃饭,嘀嘀咕咕说话。
老蔫傻傻地在门口探头探脑,一连几天,踯躅在外,终于走了进去打探。老人拾荒摔断了腿,孩子是他在六年前捡的弃婴。
老人的伤口已化脓,老蔫将他送到医院,娟熬汤送饭,悉心照料。寒来暑往,四个不同姓的两家人,自然走到一起,彼此取暖相互慰藉。
时光在前行,似乎也在倒流,温馨动感的画面,装扮着平实的生活。柔和的灯光下,孩子依偎在娟的身旁,听安徒生的童话:“在地上,每当有一个好孩子死掉的时候,神就会派遣一个天使,从天上来迎接他,天使会拥抱着死去的孩子,展开大大的白色翅膀,带着孩子在他生前的城镇上空盘绕飞翔……”
崭新的书包、校服,孩子如欢快的小鸟,跌倒了,哭过又奔跑。夕阳下,满桌的饭菜,转眼间风卷残云。洁净的沙发上,老蔫手摇扇子,轻轻拉正写作业的孩子歪歪的头,老人在院落里悠闲地修修补补,石桌上一盘下不完的棋,空气里弥漫着茶的清香……
命运调皮任性地翻洗扑克牌,在漆黑的夜里抛出密集的网,肆无忌惮地撩拨人的神经,考验人的耐心。
“沧海自浅情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让心儿结成寻路的灯,脸儿面向黎明。携手为伴,互助同行。静观星转斗移,笑看落叶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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