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日记(一)

作者: 笨金属 | 来源:发表于2016-09-12 22:06 被阅读124次

    (一)

    估摸着一周前,开学的气息飘忽在炎热的浊浪中。顶着炽热,听着蝉鸣,在短暂的暑假末尾已经是一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开学带来的阴沉压抑莫名地让燥热的心换上了另一种烦躁,不是对开学的恐惧,不是对父母的不舍,更不是对已经习惯了的暑假的沉溺。不是这些,还能是什么?

    他躺在家里,呆呆的愣在自己的床上。电脑摆在不远处,手机的外壳仍旧残留着夏日的温度,行李箱却是冷漠地站在墙角,像执笔判官般漠视着这个昏黄的小房间。墙上赫本的海报七扭八歪,暑假回来就发现被风刮散了的房间装饰至今都没收拾,地面倒是依然干净,昏黄的灯光下白色的砖面竟然也能倒映出自己的落魄的脸庞。

    他挣扎了几下扭着身子半坐在床边,只觉地砖的那个倒影一如每天早晨洗漱时看到的那个人影般模糊得简直不像自己。许久不运动的肌肉又变回了去年暑假时的松软,即便没有多少肥肉,还是软塌塌地摊在腰上。学着行李箱,他望了望这个房间。半开的窗户由纱网遮拦外面好动的飞虫,它们总是喜欢在他深夜关灯熬夜时绕着他的手机屏幕飞,时不时停留在温热的屏幕上挡着文字总会让它们丢去性命。它们总是如此乐此不疲地冲向房间,冲着温暖的光源,在成功的荣光中兴奋地载歌载舞。这刹那间的欢舞有什么意义呢?还不是在人类的手掌下用运气保证生命残喘下去。

    衣架上尽是些寒冬时用的围巾手套之类的保暖物品,电脑桌上的显示器已经落上半年多的尘埃,寒假回来时会不会落下也多一倍多的尘埃?望着这台陪伴了自己高中三年的台式电脑他也很是说不出滋味。柜子上乱七八糟的摆放着上一次回家时朋友们送来的生日礼物,20岁生日那天,他很高兴许多初中的好友还能过来陪他一起欢乐庆祝。尽管之后的那个晚上他就很快沉浸在更大的空虚中。

    房间里唯一能证明其主人身份的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放在相框里的一张照片,和哥哥妹妹们一起的合照。他觉得照片里的那也不像他,因而他向来讨厌拍照片,他大概觉得用照片没有真人的灵魂这样的话能一次次搪塞过去。他走来走去,不大的房间他却走了很长的时间。很快他自己也发现再走下去也不能找到新鲜玩意儿,只能停下来,跟墙角的判官先生一起接受房间的最后沉默告别。这晚,没有熬夜玩手机,听了几段郭老师的相声,昏昏沉沉地把手机插上电源,不明白地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也没人叫,他就醒了。在床上,仍是愣愣的,缓了好大一会儿,才从是否做了梦这个问题中不明不白地清醒过来。早饭吃的是饺子,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要等上去学校的火车,胃也揪的紧紧的。几个饺子吃了半小时,终于在眼泪都忍不住憋出来时匆匆放下了筷子。等待,等待是这漫长的恐惧最美妙的前奏……

    车站检票口,即便不是第一次和家人离别,刚想着不能和上次一样走到楼梯口就哭出声来,鼻子就又莫名其妙地发酸,像是被什么总是遗忘的东西猛烈地撞了一下,整个人都变得软弱起来。好在天气不错,脸上的汗水总是掩饰泪痕的绝妙道具。提早进场果然没有什么好处,臭汗成了传染病,一片片地浮现在大厅里的每个人身上,头顶上的风扇对这疾病没一点对策,却还是让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

    晚点的火车,昏沉的车厢,繁重的行李,疲惫的身体。整个12小时的旅程,幸而有提前准备的一本《伊豆的舞女》陪他睡睡醒醒4,5次,否则就太难熬过啦。当他第六次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宿舍的大门前。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终于彻底平静了。他知道,暑假结束了。

    (二)

    室友是3个性格明显差异的外省人。两个陕西的男生,小王从偏僻的小村镇中走到济南这样的二线城市,只觉得人生前途都是由明亮亮的水晶铺成,要不然为什么这么新奇美丽?这个小王,有他受不了的体臭,或者是由于长期不洗澡和换衣服的缘故,他总觉得小王身上有着一股奇怪的酸味儿,像是酸味儿,又不像。知道究竟是什么味道,是在大一下学期他用半年多没用过的被套裹着身体取暖时感受到潮湿的气息时,为了防寒潮,他也不得不忍者不舒服裹着睡了好几晚。曹哥是扬州人,身体状况好的惊人,无论是188的体型和100多公斤的体重完全决定了其宿舍“霸主"地位。他害怕曹哥,因此有什么不满也就只敢口头上发发牢骚,后来即使是逃课这种事也干脆视而不见。剩下一个小李,是他比较能说得来话的,仅仅或许是因为相对比之下小李尚处于他能忍受的范围内,符合一个”大众“的价值观。为了满足外在的不空虚,他不得不选择跟室友们半笑不笑地度过了已经一年的大一。

    现在已经大二了,每一次假期结束,总感觉又能重新开始相处,然而事实却不是在这么回事,依旧受不了小王的过分迎合,依旧看不下去曹哥的懒惰暴躁,依旧有时像个“正常人”的小李。还有他自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定义自己的自己。若是在大街上被莫名其妙的人吼几嗓子,他一定会笑着接受,被不熟的人赞扬他会忍着内心的欣喜强装出谦逊和无所谓的表情,然而这在熟人面前就又另当他论了。在熟人面前他会露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丑恶,讲着荤段子,经常无节操的秀下限打乱对话,挑拨本就紧张的宿舍关系,这都是他的拿手好戏,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貌似在这个小圈子内还是有着相当的地位,每次小王拿着上网一搜就能知道的知识来问他时他尤其感受到这一点。他总会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着全世界给他的善意,这是从小长大一直堆砌成的善意,是他能支撑着不崩溃的源头。累积了二十年的善意,终于覆盖了他眼前的一小块,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感觉到人生在世的意义多么美好。

    刚进大学时对偌大校园的陌生和恐惧现在还时不时的闯入他的生活,感觉倒是没那么深刻。只有每次开学前的几天,隐约的慌乱打乱他慢节奏的安眠曲弦乐,他才会又一次想起这个事实——挡住眼睛的善意外,恶意的庞大早已渗透进他的躯壳。可悲否?他觉得自己是最烂的人,最底层社会中的渣滓,或者塔尔塔洛斯都不会让他藏身。

    他觉得这大学一年的见闻实在是陨石撞击般的冲击。最初是新奇,在江苏中部的一个小城市上过活了十几年,现在来到了一个比之前庞大得多的世界,以前的学校最多不过几千人,现在的学校仅仅一个学院就能吞纳之前十二年的学生数量;琳琅满目的社团招聘,学生会纳新活动最先用新鲜打动他,顺从地交上钱,笑嘻嘻地跑东跑西;偌大的校园,夜间在学校散步一圈能让夏日的炎热都变为心凉;繁多的教室,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时他总会不自禁地将一个个教室与Discovery里见过的野生蜂窝对比重叠。蜜蜂群背上五颜六色的背包,嗡嗡个不停地进进出出。“我很快也是这聒噪的辛勤蜜蜂中的一员了”,他这么想。

    不久之后,习惯了之后也就不再有新奇这么一说。社团学生会的过家家游戏已经腻歪,他嫌那些干部恶心,嫌无意义的活动占用他太多的个人时间。“那你是想用这些时间干什么”?被所在分部的部长呛了这么一句,他很不适应,愣了几秒,说了句退出就默默回了宿舍。那天晚上他搬了个马扎到阳台上,腿麻了很久才上床昏昏睡着。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他,“我想用这些时间干什么”?

    “大学时间应该如何安排”,他在搜索栏上输入疑问。点开网页,叉掉页面,点点叉叉一上午,最后他像个烟民那样长长吐出一口气,拼凑出自己要的答案。那天下午,他第一次进了学校图书馆。找了很久,捧着一本书就着地坐一屁股坐了下去。直到不得不离开时,他才放下书回去。这之后他隔三岔五就往图书馆跑,读自己喜欢的东西,书本里日韩文化与汉亲而不合,希腊神话里众神的平凡和滑稽,德国通史的庄重肃穆,第三帝国罪行背后的人性暴露,二战下平民灵魂的不安,最流氓的皇帝汉高祖刘邦生平趣事,雄才大略的秦皇求药,伟才汉武的狠辣自私,宋祖励志而传奇的前半人生,日本人的义理精神樱花文化,法国人浪漫之外的风流低俗,德国人严谨而古板的执念……这些都太遥远和纷乱,最实际仍旧是自己生活的这个底层,他无法理解这个底层的现实如何去适应。

    在贴吧,在微博,在虎扑,在天涯,在知乎,在各大视频网站的评论区,在b站,在网易,在空间,在朋友圈……他在这些网站混迹,用数星星的平静看着一个个帖子,看灯会般浏览着这个国家各个角落的人的文字。他觉着很痛苦,因为无法辨别出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真善美的,什么是虚假谄媚廉价的,因而时常为其中的某些人的言论动摇好容易才建立的点点价值观,为某些不负责的言论义愤填膺,那时他感觉自己有点像个愤青。他也感到幸运,同时看到这么多人的不同的视角,被动摇很容易,但同时坚定地相信其中一个也很难。

    他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小城镇里走出来的学生,境况并不比小王好上多少,比如看见新奇事物他也会一样忍不住呼出惊奇地感叹,在不会用的仪器前满脸通红地愣着,在没去过的娱乐场所等待同伴熟练地招呼,听到新词汇新鲜梗时一脸茫然地扫众人兴;只是他以此为耻,极力掩饰下竟也做得很好,反而在他人眼中成了一副处变不惊的低调淡漠样儿。为了掩饰种种,他只得把自己当成一个从零开始的城市小孩儿,什么都重新学过一遍。这时,他开始羡慕那些城市富足家庭出生的孩子,向往欧洲古老贵族的生活。但生活的希望仅仅靠羡慕去支撑未免太艰难,他更加疯狂的在书籍中找寻答案,在网络中吸取奇人惊语。都说人的成长是很可怕的,也确实这样。

    从高考之后的几乎一无所知,他在刚买了第一台智能手机后很快成了手机控,成了QQ群的忠实用户,每天在群里废话的时间零零碎碎地总计起来可能比睡觉世界还长;无聊至极,他再次踏进网络小说的武侠文字的陷阱,几百万字的网文成天累月的看,甚至半夜都在为追某个情节急得不睡觉;为了赶时髦,他把之前还算有点兴趣的anime当成了二次元,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小学生”“二次猿”,成天在空间刷着肉麻恶心的矫情语录;体育方面也得有关注,之前几年断断续续也看了不少德甲西甲比赛,世界杯上强队的人员名单也是烂熟于心;贴吧注册,跟风好评毫不犹豫;知乎答题,怎么矫情怎么来;微博舆论问题的评论下,滋生了一个键盘侠的种子;fb的外媒下,爱国人士的愤激言语总让他有隐隐的冲动跟着愤怒……这一切都很快,仅仅一年,他觉得别的人用了很多年去爱去坚持的信念,到了他这儿就可有可无。他也曾对那些付出过眼泪和心血,却只是一天两天的热情。

    自嘲毫无意义,但怎么也是一件能打发时间的事。他就又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批斗自己,企图找到真正想要的目标人生。这让他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经”。至少他认为自己这种病态的自卑和怀疑一定让周围的同学有所觉察到了他的神经质。这实在是件不得已的事,他一边为这种病态而痴迷沉醉,一边又为自己毫无实际能力的尴尬现状怔愁。多么美妙的矛盾啊!他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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