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糖桂花

金秋时节，薄薄的晨雾散去，当刻的桂花最为香浓。

小米还在总角，细小的碎发贴在额角，站在巷口桂花树下喊：“青哥哥，青哥哥，快来帮我打桂花呀……”,清脆的嗓音沿着小巷，落在远远的一处大宅上方，在桂花的香气氤氲中回响。

燕青在巷口的另一端的宅院打开朱漆大门，闻声而来，手里拎着一把备好的三尺来长的扁棍，棍头一端有个木质钩子，最为适合勾住树枝。小米指着满树金黄，嘻嘻的笑：“打了桂花，咱们就能做糖桂花，这次一定可以做好，青哥哥，我一定做瓶特别好的糖桂花。” 桂花树下，芬芳扑鼻，小米仰着头，满怀期待的望着满树金黄。

这是小米尝试做糖桂花的第二年。前一年的时候，小米还只到燕青的腰部，吵嚷要做糖桂花，燕青只好把小米竖直着抱起来，去攀那旁逸的枝丫。点点桂花间或落在燕青的身上，脸上，眼上。燕青眯缝着眼睛，看光影中的小米一边摘着桂花，一边还张望，在瞧着哪根树枝上的桂花也可以摘取。燕青心中一片静好，陶醉在一片花香中。

打好了桂花，吹拂净枯枝散叶，小米自是耐心的一层桂花，一层白糖的铺叠在的瓷瓶中，最后在上面撒薄薄的一层盐，待得过个十天半月，糖桂花就做成了，味道又清雅又馥郁。 “青哥哥一定会喜欢的，我找一瓶最好的给青哥哥。”小米在案上的瓷瓶里找寻，满心欢喜。

燕青出生在诗书之家，自有一间书房，花梨木的书桌上，文房四宝各在其位，侧旁书架角落里却总搁着一个瓷瓶，桂花的幽香慢慢溢出来，燕青就在这花香中读书，读着读着，身量高了，头发也扎成书生发髻了。赴考功名前，他请求父母定下亲，想定的是小米。燕父沉吟一会后说：“功名未成，何以成家？待得上榜，自有佳眷。”燕青跪在地上，叩谢：“待得上榜，愿得娶陈氏小米。”

燕父因官场不利，半为隐退返乡，置田屋房舍，衣食无忧，一心栽培燕青。燕青登榜之时，燕家一时张灯结彩。

燕青返家，燕父展颜道：“青儿不负父望，实为家门有幸。现今沈知府，为父同僚，有女堪配，定下亲来，就是双喜临门了。”说罢，伸手拍在燕青肩膀。燕青心中一沉，问：“父亲，孩儿心中所愿的是---”。话音未毕，燕父截道：“为父知道你心中所想，但小米不幸，三月前陈家迁到北桥河庄园，未料已染病身亡。”

燕青顿时如觉五雷轰顶。北桥河庄园是燕家最靠北边的一座老庄园，离此地一千余里，地处偏僻，收成几无，人丁稀少，一向是给孤老无依的老仆们看管着的。陈家有母有女，也算是燕家的远方表亲，因家道落魄，遂来投奔，一直帮着看护洒扫，怎么就去了北桥河庄园了呢？

燕青抬头盯着燕父，燕父仿佛就垂眼了一下，就又摸了摸燕青的背，说：“小米不幸，我已让厚葬了，陈母也在北桥河很好。沈家千金，德言容功，得选个良辰吉日。。。。。。。”

后面的话，混混在耳，燕青没有听进去讲了什么，又昏沉沉返回到书房。书架上的书依旧，也有下人打扫干净。燕青逡巡过书架，在角落了看了看，继而快步过去翻起来，怎么不见了放糖桂花的瓷瓶？后面的一个小厮进来，道：“公子，你找的是这个么？”燕青猛回头，只见小厮手里白沉沉一个瓶，正是小米送的糖桂花。燕青厉声问：“怎么在你手里？”小厮跪下，把瓷瓶奉上：“公子，老爷让把瓷瓶处置了。我本小米同乡，小米走前让我带句话。” “你认识她，她说的是什么？”“她说，她说，谢谢青哥哥帮忙摘桂花，但是今生无缘，希望青哥哥一世平安。””就说了这些吗?他是怎么死的？“”公子，小米已经走了，生病走的。““果真如此吗？”“是的，公子。”

燕青一阵茫然，然真耶假耶？寒露起，桂花几已落尽。燕青彷徨在桂花树下，闻着熟悉的味道，想着那已亡的人儿，想着她嘻嘻的甜笑，和一声声清脆的青哥哥。

题外：亲爱的读者，如若你是燕青，你会做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