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不是在北京上班吗？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家乡后每每碰到这样的问题，我总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在北京那两年的种种，历历浮现在眼前，其中的滋味一时无法用几句话概括，一直想写篇文章，现在正好有空，固有此一文，以下全是亲身经历。
大学时我和一个朋友去吃晚饭，路过一个算命的，两人闹着玩的让他给说说，算命的说我：“二十八前后遇贵人，命中发达在北。”
1、毕业
我在18年6月份毕业，大学在苏州大学，机械专业，学的不好，学位证都没拿到，临近毕业，大学虚度的时光就在提醒我还债。
得找出路，得为自己的大学时光买单了。
大学有一门编程课，我整个学期没听，被一个朋友通宵辅导了一个晚上，期末考试考了七十多分。
那朋友去了北京，当了程序员。
“不如你也来吧。”我们聊起来的时候他说：“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写程序要去北京吗？”
“是啊，北上广深吗，现在在有个杭州，来吧，报个培训班，好好学，出来了找份工作，工资比我们专业对口的高多了。”
“你现在工资多少呢？”
“1万2。”
我着了魔，心里像是有了个希望，一点火焰，一根稻草，好像那里遍地都是机会是出人头地，只要头破血流就能抢到。
好像去了就有了机会摆脱平庸，就能飞起来，到更高的地方，去更远的地方。
我和爸妈彻底谈心，反反复复。
我对我爸说:“我现在不去，假如说是因为你，以后要是后悔了，我可能会怪你的。”
他们扭不过我，表示支持。
2、培训
接下来就是报班，挑专业，培训，和朋友合租，7月开始培训，11月份出来，培训费一万八，贷款，学完之后三个月开始分期还款，还一年。
培训的日子并不好过。
报班时听说我要住宿，接客的老师打了个电话，一个小年轻骑着辆电瓶车来了，带着我左扭右扭，到了不远的一个小区门口。
房间三室一厅，进门一个巨大的垃圾桶，用来放所有人的垃圾，整个房间没有布置没有收拾，又脏又乱。
四个人挤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不通风，终日见不到阳光，最多时住了十几个人。
租客只当这里是个落脚点，图一张床能睡就行，便宜，房东只是为了用这个房子赚钱，有钱挣就行，将就而已，随便活活罢了。
住在这里的人，大家都是过客，就是这么短短的几个月，你来我往，都想着忍一忍就过了。
我想到自己的钱包，算算整个时期的花费，想想也就是几个月，忍一忍就过去了，我租了，房租850，水电不算，空调另算。
办完培训班的入学手续，签完合同，我又回到学校把自己的行李打包该寄回家的寄回家，该寄到北京的寄到北京。
人再回去北京，没有天安门，没有四合院，没有长城，没有夜店，没有一丝一毫的繁华。
甚至遇不到几个北京人，东北话，河南话，英语，各式各样的别的方言听到的倒是更多。
周围的同学小的刚刚初中毕业，大的孩子已经满了两岁，大家挤在同一间教室，一人面前放一台电脑，敲键盘，练打字速度，扣一个一个bug。老师张口闭口都是高级程序员，高薪工作，他们靠说着这些话在这里买了学区房，我们则窝在不同的房间里，为了几个月后能养活自己。
我那段时间，看起来上进了许多，早上早早去上课，中午吃个饭，回去趴一会，或者直接去培训班在敲会键盘，好像敲击的速度越快，未来就会越加光辉。
我开始夜跑，因为实在不想待在那个房子里，沉闷的让人窒息，我跑的浑身是汗，回去洗个澡，倒头能睡就直接睡。
睡不着看王朔的小说，这里北京和他的完全不一样。
还是认识了几个朋友，楼下抽烟说上几句，喝上几顿酒，几次羊蝎子，几个人也算要好起来了。有几个家伙也着实不错，大家也都相似，来的地方不同经历不同，却都是一回事的人。
到后来又一个大学同学来北京找工作，他在附近找了房子，我和他合租，依旧一室，住两个人，一个月1900，我回去问房东退房租和押金，他怎么也不退。
后来没多久，北京因为几次大火，不让多人合租，听说那里被查了。
3、第一份工作
十一月份，转凉，天空整日阴阴沉沉，我六年安然无恙的鼻炎又开始犯的时候，培新结束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好歹不愿意伪造工作经验，别扭，觉得得先试试。
年底行情不好，好歹我的学历帮了我，一家公司肯要我。地点很偏，我得从西三环，跑到东五环，坐地铁一个半小时。
那里是一个过气明星租的办公楼，地下室是他的练歌室，二楼是我们老板公司的办公地址，做的是副导演招演员的微信公众号。
面试我们时，公司里在的几个人都来了，七八个人做成一桌，态度客客气气，却始终没什么专业的问题。
当天夜里他们打来电话，通知我面试过了，我要的工资7千，问我能不能再低，我说不能，像菜市场砍价。
和我同时进去的还有个女孩，进去时有七个人，没过几天，走了两个。
公司有个大哥在写剧本，老板做着梦，幻想剧本卖给爱奇艺，没给腾讯，卖给优酷，拿卖剧本的钱宣传公众号平台，招募演员，入驻更多的副导演，把自己的整个项目盘活，把自己的公司整起来。
公众号上开始多了些素人的用户，一些没什么知名度的群演越来越多，但那些副导演，别说招募了，连那些稍微有一些知名度的演员都没有注册在公众号上。
我那时每天的工作就是修修补补那些网页上的bug，并且应对一些老板的突发奇想，他想做什么了，于是就做一个，想做什么了，就做一个。
打的都是乱拳，即便我是刚步入工作的新手，也似乎知道了前两个辞职的人为什么辞职了，但我好歹撑了好一阵子。
这之间，我搬了一次家。
那是在十一发生的事，之前我住的房间是和一个大学同学合住的，我们两人十一回了一次大学，见老同学。
结果两个邻居吵架，吵厉害了，当时北京正因为火灾的事情，禁止一间房间住太多的人。
吵架的一方，一对小情侣打电话报警，举报他在房间里打隔断住人，警察不管这个事，但是军区大院知道这房子租出去不愿意了，军区大院的房子不让出租，于是让我们都搬出去。
我俩十一回去的时候，房子已经空了，都搬走了，我们俩人只好火速收拾东西，去了一个朋友家挤了几天。
临走时，我朋友去找中介几番砍价，最后押金以及房租费，总共退回了800。
这之间的好消息是，这朋友家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近，好巧不巧，他又刚准备要换房子，于是等他搬走了，我就续租下来了。
此时我工资7000，房租2300。
虽然生活依旧拮据，但住的环境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再加上离上班的地方很近，情况还是有所好转的。
直到六月份左右，老板发不出工资了，等两天发的话说了十几遍，问的我们都不好意思问了。
我心散了，开始投简历，另外找公司，陆陆续续面了几家公司后，我开始伪造自己的工作经验，面试邀约开始多起来，我最终收到了offer。
犹犹豫豫后，我辞了职，此时上家老板还拖欠我一个半月的工资。
一换工作，我又租了房子，这次是在app上，一间新房子，依旧三室一厅，其中一个单间，地方很偏，一楼，只有我一个人在住。
房子是新的，味道很重，中介承诺说没什么事，我还是买了个空气净化器找了除醛公司来除醛。都干完了，味道依旧很重。
好处是我没有邻居了，整个房间只有我一个人。
5、第二份工作
我八月份入职，第二份工作还是老本行，公司还是小公司，但比前一家已经大很多了。
配了mac，虽然是二手的，在写字楼上班，即便有些拥挤，人有50来个，技术人员也有二十来个人。
老板是个比我还小一岁的富二代女孩，张嘴闭嘴讲的是区块链，技术，社区，一圈囫囵话，从爸妈那拿了钱，从投资人那拿了钱，出来开公司。
但其实我并不关心公司是做什么，我只想做好分内的事。
这份工作换了之后，我忙了起来，头一个月写代码包夜，谁在公司第二天起来接着干活也是常事。
咖啡一杯接着一杯，写出来的东西修修改改。
公司干的事情实际上是在打火币支付的擦边球，我参与的项目几经波折，还是下架了，我于是一时间参与到另一个项目中，变成了打杂。
矛盾开始显出来，我变的无事可做，拿到的事情也是闲职，再加上我这人的性格关系。
我们小组的负责人要和我摆架子，说官腔，我顶了回去。
矛盾升级，他找我的麻烦，用莫名其妙的事情找茬，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再接着，时间没过多久，虚拟货币降价，同事开始流传老板拿投资人的钱炒币，亏了。
更有老员工说，公司的钱，年底都撑不到，运作不下去了。
大概是这些原因，大概不是，我不清楚，总之，公司开始炒人，我一个闲职，首当其冲，十一还没到，试用期还没过，我被炒了。
6、
这次离职之后，我闷了有半个月，没有出去找工作，不知怎的，很多事情堆积起来。
来北京之后的事，说不上难过或是有多感慨，只是变的十分怀疑这是否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最近的朋友，需要坐地铁一个小时。
上班时需要排很长的队进地铁，茫茫人海，人流像沙子，大家你来我往，互相间谁也不认识谁，也几乎不会碰到熟人。
下班已经很晚了，为了赶最后一趟地铁，跑着去地铁站，好不容易到了却发现空空荡荡的地铁站里，自己那班已经开走了。
为了省钱，不敢打的，于是扫了共享单车，骑了两个小时回家。
邻居可能不用过多久就不是邻居了，朋友还没怎么好好谈心，就离开了这座城市，以后再也不会见到。
我不清楚究竟是哪一个时刻，我甚至说不清楚我是不是不想努力了，老实说为了一个目标拼一拼的感觉其实也不错，苦点累点都像是勋章。
但这真的是我要的生活吗？
房价还在涨，我租着的房子已经要卖500多万。
我的问题，空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回应，我拿着电话不知道打给谁，镜子里的我，面无表情，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已经很久没笑了，也没有哭，还继续吗？
要继续找工作吗？不，我不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说不清楚是哪个瞬间，或许是在地铁上睡着坐过站的时候，或许是下班好不容易赶上地铁，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听着地铁咯噔咯噔的响的时候，或许是租了新房子，回来的晚了，门卫怎么都不让我进的时候，或许是周末了，却一点不想出门，只想躺在房间睡个好觉的时候，我不知道，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怀疑自己的生活不会变的更好了，之前那种忍一忍就过了的心情，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待不下去了，我爸妈说你要不再试试，我说。
“算了，我怕我在这猝死了都没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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