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非村伯乐主题写作之【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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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文坐在咖啡馆里，手里握着个纸杯，刚喝完第三杯水，每杯都加了两包糖，用来增加饱腹感，可是没什么用，他还是觉得饿。“早知道应该多顺几包糖的。”小文嘟囔着。看看表，两点十五分，距离面试时间还有三刻钟。他从咖啡馆的窗子向外望了一眼，Z公司就在对面楼里，不超过二十米，他还不用急着出发。
这是坐落在软件园里的一家咖啡馆，软件园地处北京最名不符实的地界——中关村到后厂村的这一路：二十里地，既没有村，也没有田，有的是高楼，多的是科技，还有数以万计的程序员。每天早上，西二旗地铁站从里到外大几万人，尽是程序员——身穿格子衫休闲裤，舒服；肩上一水儿的电脑包，敬业；手拿着各种数码产品，趁钱；头顶上没几根头发，聪明。
小文曾经也是人潮中的一位，但是半年前他失了业，不需要敬业，也不再趁钱，只剩了“聪明”。他今年四十岁，不惑的不光是年龄，还有他的知识——从业小二十年，没什么问题能难住他。业界传闻程序员只能干到三十五岁，他可早早突破了这个界限，于是这便成了他的标签，逢人就吹自己稳如泰山。和大多数程序员一样，小文智商很高，情商却低得离谱，年轻时吹，别人还当他不谙世事但志向远大，上了岁数还满嘴跑火车，就很是招人嫌弃了。
小文总是感叹自己没赶上好时候，如果早几年出生，他将是这个行业的先驱，开山立派的祖师；如果晚几年出生，他就能赶上互联网兴起，捞上一笔，财务自由。可实际上呢，凭他那三流大学毕业的学识，能混到今天，完完全全是吃尽了时代的红利：即躲过了早期使用汇编语言的洪荒年代，又没撞上不断提高的互联网从业门槛。在行业趋于稳定极度缺人时，他正好毕业；等大家一窝蜂来学计算机供大于求时，他已经站稳了脚；互联网兴起时他不想跳出舒适圈，留在了传统行业，等互联网开始衰退裁员，他工资不高又躲过一劫。这么着，靠着一连串的好运，他才干到了四十岁。
好运不会一直在。一年前小文的部门空降了一个领导——老张，跟小文岁数相当，履历相似，原本也是个程序员，没想到这次面试时吹到了老板心坎儿上，平步青云，直接接管了这个部门的三四十号人。
于是老张也很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先开会秀实力，名义上是大家熟悉熟悉，正格的，只为教大家知道知道他有几只眼。
产品经理带头表示部门从此有了主心骨，要跟着领导好好干，一群不开窍的程序员纷纷跟着附和，虽然没多大新意，总算没站错队。小文心里不痛快：好容易熬走了上一任，这又来了一个，混到哪天能出头呢？勉强跟着大家喊了几声好。
老张自我介绍完，轮到下属发言，小文不太想说，不是心里还在赌气，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经历跟老张差不多，说出来显得老张的含金量就低了。于是含糊其辞地说：“我跟张总经历差不多。”说完一想，这意思好像成了老张能干的自己也能干，又赶紧示弱道，“不过我就只打算当好程序员，没打算转管理岗。”
原本说到这里，老张还没想太多，但是小文提到管理，老张想借这个话头儿拉近和大家的关系，哈哈一笑，说：“谈不上管理，跟大家一起干活。”
周围人都挤出几声笑，气氛轻松了些，有人就朝小文喊：“赵工干嘛不想当领导啊？”
小文脱口而出道：“嗐！这不是管理岗不稳定吗，还是在一线干活踏实。”
这句话可坏了事，老张一听脸就沉下来：好哇，我这刚入职你就说不稳定？你还跟我经历差不多，那就等着我给你腾地儿了呗？那我还能留着你吗！
自打这天起，老张就开始给小文穿小鞋。到底人家也是部门领导，安排任务时，同样的难度别人仨人一组，小文自己单干。一开始小文靠着丰富的经验挺了过来，不但没搞砸，反倒露了一手。
老张吓了一跳，赶紧又给加码，小文久没加班，开始时挺激动，多巴胺分泌旺盛，越干越起劲儿，慢慢地可就有点撑不住了，连轴转了两星期，生了场病，项目一下子失控，他找老张加人，老张光答应不行动。到最后，项目失败，小文背了锅，年底被扣了奖金。
依着小文前几年的脾气，当时就得撂挑子。可他也明白自己岁数大了，找工作并不容易，于是咬牙忍了下来。
老张可不管小文认没认怂，死了心要干掉小文。转过年来，公司效益不好，老张主动申请了裁员名额，把小文的名字报了上去。没几天就发了裁员通知。
“失去您这样的人才公司也很遗憾。”人力负责人说得声情并茂，“对于您给公司作出的贡献，大家都铭记在心，实在是公司业务不景气，不得不缩减用人成本。当然，我们的补偿款会按国家要求给足，也不会太较真儿考勤之类的问题。”
小文一听就明白了，自己上班总迟到，事实上没有程序员会正点上班。但人力这么说出来，意思很明白，公司已经收集了证据，去仲裁也是死路一条，莫不如就坡下驴。
小文认了栽，但是嘴上不能服输，笑了笑说：“行吧，互联网公司实在太累了，我也该休息休息了，早两年就有不少国企找我，我一想这么年轻就去养老多丢人啊，还是做点更有价值的事，这才留下来。”
“您看看，您这水平到哪儿都不愁没饭吃。”人力递过来两张纸，“那我不耽误您去国企发挥余热了，您看看没问题在后边儿签字吧。”
小文嘴上没讨到便宜，撇了撇嘴，接过协议假装翻着，眼里没看进去，心里倒有了真实感，字一签就算失业了，自己这个岁数，真能找到工作吗？假如就此退休，后半辈子怎么过？他集中不了注意力，只在眼睛扫过补偿金额时留了下神，然后草草签了字。
2
小文是保守派，虽然收入不错，但从不乱花钱，也没有贷款，丢了工作倒也不至于立刻就活不下去。不过与其说是他有远见，不如说是他从来不想努力，得过且过混日子。在专业上他也不够主动，不追求新技术，而是讲究稳定可靠，当然不是真的求稳，还是因为懒得学习。
他已经很久没有面试过，只知道如今是人工智能的时代，可是门槛太高他学不会。再往前捯呢，区块链他也没研究。再之前，大数据也一知半解……小文盘算着自己的知识体系，发现这一竿子就支回到了至少十五年前。不由得暗骂那些玩技术的，一天到晚整出些新鲜名词，等你好容易学会了，抬头一看，过时了。
这些玩意儿就是骗钱用的，他忿忿地想，国家补贴、风险投资、上市圈钱……全靠忽悠，根本拿不出能落地的方案。上梁不正下梁歪，公司全是这德性，自然喜欢年轻的、自以为是的脑子一热就横打鼻梁的。像自己这种稳重的、深思熟虑的倒变成了保守，这他妈都什么世道！
小文想明白这些道理，气得生了场病，在家歇了俩月才调整好心态。他想总不去找工作也不是个事儿，知道的是他看不上互联网公司的作派，不知道的以为他水平不行找不到工作呢。
他这才把简历散了出去，要说完全无人问津倒也不至于。就是以前跳槽时一天三五家面试，现在三五天只有一个面试邀请。以前都是世人皆知的大公司，但凡仅在业内有名的他都不稀罕去；现在都是那种藏在民宅里的、两居室改出六间屋的、导航软件都没收录的小作坊。可是不管怎么说，面试机会还是有的。
小文并不着急，按他的经验和级别，至少也得跟老张的位置相当，他才看得上眼，大公司里这种岗位不富裕，不可能一下子就有缺人的。而那些小作坊，他知道他们只想空手套白狼，花一点儿小钱挖到个架构师。想得美，一个高级别头衔就想拴住我赵小文？进那种地方我就算栽了，我还要脸呢！他想是这么想的，事实是小作坊也看不上他，觉得他达不到架构师的标准，有点眼高手低，但又不好告诉他真正原因，只好说他条件不错，就是横向对比时有更合适的人选，有说庙小供不下他的，有说初创公司工作强度大怕他吃不消的，也有直白地说岁数太大不考虑的。
小文没听出话外音儿来，只记住别人喜欢招年轻的——干活多，要钱少，不怕累，能玩命的年轻人。回想很多年前他二十五岁时，技术也就那样嘛，还不是随便碾压那些经验丰富的候选人。可是时光不能倒流，到底他岁数大了，还能怎么办呢，等吧，老张不也是跟老板对上眼了才平步青云的吗。
今天是久违的一天安排了两场面试，上午南四环下午北五环。虽然天各一方，小文还是都应了下来，下午的Z公司是业界第一，机会千载难逢，自然非去不可，上午的小公司正好用来垫场，如果通过，既能缓解压力，又能当作下午的谈判筹码。
一天跑俩地儿，还贯穿了北京城，这对小文也是个挑战。年轻时小文去哪儿都打车，现在可不舍得了，但是找了三个多月工作的他还是不太会坐公交。上午这家公司告诉他挺远的，要坐4XX路到终点。他也不问问是哪边的终点，也辨不清东南西北，数了一下站牌，从他家往一头儿是17站，往另一头是25站，于是坐去了25站那边。后来才知道25站这边都是小站，17站那边有一站上了高速，一站就顶这边6站。前一晚小文睡不着，心里总想着Z公司财大气粗，能给他开到多高的薪酬，上车不多久就眯瞪着了，等到站了才发现被拉去了石景山。
他想干脆直接去Z公司，一查地图还是离南边近一点儿，咬了咬牙还是先去了那个小作坊。可惜又是白跑一趟，如同小文总说高科技落不了地一样，他自己的那些玩意儿——虽然很传统，但也是经过互联网公司长期验证的——对于小作坊来说也同样高高在上。面试双方愉快地聊了半天，谁也听不懂、看不上对方，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小文因着坐错车，折腾了这一大圈，时间可就有点晚了，他原本打算在南边吃午饭——那边地方偏，有的是地沟油馆子，便宜——但现在必须得先赶回北城了。
来到软件园时，距离面试倒是还有一个多小时，可是中关村寸土寸金，一顿最简单的工作餐也得20多块，而想在咖啡厅里吃饱就得四五十块。小文只好搬出老办法——靠喝糖水补充热量。水喝多了就容易上厕所，面试时老上厕所可不是个好主意，那会教考官立刻意识到他岁数大了。不喝呢？万一犯了低血糖也很麻烦。低血糖是他的老毛病了，一发作就头晕眼花出虚汗，有一回面试过程中犯了病，他正给考官写写画画，眼前突然一黑，手也抖起来，笔都握不住，考官看他一头汗，以为他不会，很鄙视地说：“行了，别着急，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回去等通知吧。”小文气得连拍桌子的劲儿都没有，等考官走出去好久才缓过来。
小文现在想起这个还窝火，不但教人以为他答不出题，还教人以为他伤心得不愿意离开。他这一生气，倒是忘了去纠结吃饭还是喝糖水的问题。
实际上他不光没钱买糕点，甚至连咖啡都不舍得买。他手里的这个咖啡店原装经典款纸杯已经用了很久，撑门面用的，杯底洇开一片片水渍，杯口也被咬得毛了边。如果没有这个杯子，小文是不能进咖啡店的，空手坐着丢人。而有了这个杯子，他就可以坐在角落里，倒上一杯热水，再顺两包白砂糖，消磨掉一天的时光。
3
小文开始气愤地环视四周，如果能找到一个同病相怜的人——他现在很能从人海中一眼发现失业的中年人——会教他心里好受点。
角落里有两个人，一个年轻人正自信地侃侃而谈，另一个上了岁数的安静地听着，那必定是创业者正给投资人画大饼。如今不是创业的好时机，但是总有敢于冒险的年轻人。小文默默看了会儿，想从投资人的脸上看出不打算投资的表情，不过没看出来，只好在心底祝愿年轻人失败。
窗边有个大佬，面朝外坐着，头发有点微秃，西装面料看起来相当昂贵，桌上放着三个咖啡杯，两个空了的蛋糕托盘，大概是错过了午饭随便吃一口，再小憩一会儿。小文一看那一桌子吃食就火大，心想：保不齐不是大佬，是相亲刚被甩了的老光棍，活该！
后面那桌是个小姑娘，桌上摊着一本厚实的专业书籍，还有很多打印材料，不知道是要考研还是在准备面试。看到这种好学的人小文火就更大，学习不说去图书馆、自习室，跑来咖啡馆里坐着，装给谁看呢？八成是在职员工，偷偷溜出来摸鱼，万一被同事撞见了，也好说自己在查资料。是的，一定是这样，像她那种年轻小姑娘，根本用不着学习，去哪个公司都有人抢着要。
小文想起自己工作了三五年那会儿，真是风光无限啊！不涨工资？跳槽。看领导不爽？跳槽。甚至食堂伙食不好都要跳槽。面试也是简单得出奇，哪家公司如果拿出笔试题让他做，他扭头就走：老子工作五年，你拿考实习生的题目来考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可是后来就变了，不知道是大厂的要求高了，还是小文的岁数大了，他发现越来越多的公司第一关都变成了笔试——“面试造飞机，入职拧螺丝”，很多题除了面试，工作中根本用不到，这类题目被业内自嘲为“八股文”，但这是敲门砖，不背下来直接出局。
小文宁死不背八股文，倒不是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会，而是他这个岁数的人不能只靠基本功，公司会认为你应该有技术落地的经验，能解决疑难杂症，可小文连那些基本功都还没用到过，怎么解决难题呢？
小文看着小姑娘心里难受，自己这个岁数居然要和这种小屁孩竞争，更可气的是他们记东西真的很快。他默默换到桌子另一边离小姑娘比较近的位置，伸着脖子看她桌上的材料，随着小姑娘手指在书上划动，小文不时点点头、摇摇头、撇撇嘴。
小姑娘很快注意到小文，抬起头朝他笑笑。小文找到搭讪的机会，问：“准备面试啊？什么岗位？”
“算法工程师。”小姑娘答道。
“哦……”小文一下没了话，他本想挤兑小姑娘出气，没想到她居然是搞算法的，就算她只懂点儿皮毛吧，小文自己可是一窍不通，要怎么接茬呢？想了想说，“不错，具体是哪个方向？”
小姑娘把桌上的书立起来，给小文看了眼封皮，说：“大模型。”
小文扫了眼封面，上面写着《大模型技术初探》，他稍微松了口气，比起机器学习、神经网络之类的，大模型才刚刚兴起，多数人都说不明白，何况她也只是初探，不由得又来了劲，哼了一声说：“这个行业就是喜欢鼓吹这些大词——大数据、大模型、大……”他想凑个排比，一时没想到合适的技术，讪笑着摇了摇头，“净玩这些虚的，落不了地，全是骗钱。”
“您说得对，”小姑娘说，“所以真舍得投入研究的，也就Z公司了。”
小姑娘痛快地承认问题，让小文没杠可抬，再往下搭话，要是说起技术细节，恐怕免不了露怯，而且她提到Z公司，不知道她是那个公司的还是也要去面试的，小文想想，还是别说得太多。一边敷衍地点头称是，一边拿起手机假装翻看，小姑娘也不再理他，重新埋首于书里。
4
将近面试的时间，小文把手里的纸杯小心地收进背包，起身去了Z公司，前台把他带到一间会议室里，说考官正好有事，得稍等一会儿。不大工夫，咖啡馆那个小姑娘也跟着前台走进来，两人见面都愣住，敢情是同场竞技的对手。
小文赶紧掏出手机查看面试要求，好在只是普通的开发岗，虽然提到有大模型经验者优先，但只作为加分项，小文先是松了口气，又一想，对方怎么说都比自己知道得多，恐怕面试时讨不到便宜，直叹自己运气不好。
又过了很久考官才来，进门就说：“不好意思，今天时间有点冲突，让两位久等了，咱们要不一块面吧，我后面还有别的事。”
小文一下泄了气，他和那个小姑娘差着十多岁，光是并排坐在一起，他就已经矬人一头——四十岁的人没有内部推荐的渠道，从基层领导开始面试，未免有些难看。
考官先让两人做了自我介绍，都是各自演练过无数遍的，也都是固定套路，没什么新鲜。小文是过去积累的从业经验，小姑娘自然是未来的无限可能。考官似乎很有经验，针对两个候选人差异过大的情况，没有提问八股文基本功，而是选取了几个常规的技术进行深入探讨。小文的技术深度不够，好在有实践支撑，也算有问有答。小姑娘倒是对答如流，小文撇着嘴听着，心想八成都是背出来的，不足为惧。他盯着考官的表情，揣摩考官是不是和自己一个想法。
如果是分开面试，凭小文的技术大概赢不了那个小姑娘，但一起面试给了小文一个机会，他的那点儿鸡贼都用在了给小姑娘拆台上，小姑娘回答一个，他就举出个反例，以示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他以为如此一来小姑娘肯定会慌了手脚，或者气急败坏地跟他争吵。可是小姑娘总是瞪大眼睛问他：“是吗？原来是这样啊。”然后在笔记本上把小文说的话记下来。
小文一开始志在必得，后来却觉得好像出拳打在棉花上，自己没占到便宜，倒显得咄咄逼人。好在考官也问得差不多了，转移了话题问：“二位对加班有什么看法呢？”这种题是互联网公司必问的，无非就是不想给加班费，让员工自愿加班。
小文还记得年轻时候有一次面试，当时他刚结束了一个大项目，于是坦然回答：“我曾经一个星期没上过床，熬不住就在桌上趴一会，每天睡不到俩小时。”他很清楚地记得，考官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几乎没有任何额外的问题，他就顺利通过了面试。后来，他再也没看过哪个考官的眼睛变亮，那是给予年轻人的专属奖励。
小文不愿意加班，通常，他会表示自己能按时按质完成工作，也不惧临时任务的短期冲刺，以凸显自己虽然不能长期加班，但能力很强的优势。但是今天，他不用想也知道小姑娘比他能熬夜，不幸中的万幸，对方还是个小姑娘，未婚女性的加班能力并不比中年人强多少，何况还有结婚生子的风险，于是抢先说道：“没问题，根据项目需要，我随时可以加班。”又补充道，“当然，我并不支持为了加班而加班，能早点下班最好，毕竟我有娃了。”他把“有娃了”几个字说得很重，暗示考官那个小姑娘可能会去生孩子。
考官没理会，转向小姑娘，小姑娘只说了一句：“我也没问题，我之前在A公司工作了四年，我想，不会有比那里更严苛的加班需求。”A公司是一家以加班为荣的公司，能在那里工作几年，简直不用再解释什么。至于结婚生娃属于面试时需要回避的问题，大家心知肚明，都没有再提。
考官一时想不出其它问题，又去翻两人的简历，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小文趁机复盘之前的过程，思考怎么能出个奇招干掉小姑娘。他后悔刚才在咖啡馆里没多套套近乎，没掌握她的缺点或者抓到什么把柄。
冷不丁的，考官问起大模型的问题，小文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没半点经验，岂不是要完蛋？还没想出对策来，小姑娘已经接上茬，和考官聊了起来。小文半懂不懂也插不上话，急得头上见了汗，脑子里一团乱，只想着能有什么对策。突然，他想起来小姑娘看的那本书，灵机一动有了主意，趁着那俩人谈话的间隙插进话头儿：“大模型这个领域比较新，作为一个老资格的程序员，我应该第一时间去一探究竟的，但是前一阵儿比较忙，如果只是浅尝辄止就没意思了，所以我打算等有时间好好研究一下。至于前一阵儿在忙的是什么呢，实际是给人帮忙，我一个朋友，写了一本书，叫《大模型技术初探》，让我帮他参谋参谋……”
“喔？那本书啊，我看过，写得不错，听说作者很年轻呢，真是后生可畏啊。”
“是吧，你看，这个就是作者。”小文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聊天对话框展示给考官看，他知道考官不会走过来确认，不过还是滑动几下屏幕，趁机思考后面要怎么胡编。
“诶，我刚才好像看见了这个书名……”考官拿起简历翻了两下，抬起头吃惊地喊道，“啊！你是作者！”
小文一头雾水：“不是，我帮别人润笔……”
小姑娘说了话：“嗯，不过还只是初探，算不得什么成果。”
小文愣住了，扭头看向小姑娘，惊讶得闭不上嘴，立刻，他觉得自己的脸烧起来，回想刚才腆着脸说指导作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可一转眼，他又怒火中烧：他妈的，我点儿怎么这么背，居然碰到真作者？这小丫头片子，这么露脸的事自我介绍时候不说，敢情是憋着坏，为了让我丢个大人！
他狠狠瞪了小姑娘一眼，起身拉开门，径直走出会议室，身后传来那俩人继续交流的声音，在他听来充满了嘲笑的意味，他忿忿地想：下次遇到这种有加分项的要求，一定要先去书店记几个书名和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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