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回乡,出了城区,生机盎然的春日田野便呈现在眼前:绿油油的麦田似一块块绒长厚实的地毯覆盖在广袤的大地上;金灿灿的油菜花用她一惯明媚的笑脸来吸人眼球;路边嫩绿的杨柳极力扭着细腰摆弄舞姿;而去年生的、在冬日水乡独舞的几株芦苇不甘被春色取代,也在风中拼命摇摆着蓬松的褐色尾巴;小河则对着蓝天上的白云一个劲地递送银色的碎波……
走在乡村的小路上,路边的小花也争相斗妍:白色的荠菜花,红色碗豆花,紫色蚕豆花,一嘟噜、一串串、一片片,也是各显风骚。不过撩拨我记忆的要数这紫色花瓣的蚕豆花,于这蚕豆花便延伸想象到花谢后缀滿着的、像一个个拥挤排队的小宝宝似的蚕豆夹。
蚕豆于我们这代人的记忆是深刻且特殊的。在那物质极度匮乏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每到春末夏初,乡野里的田埂上、圩堤旁、甚至农户家的房前屋后均开出了紫色的、有着一对黑眼睛的、状如蝴蝶的蚕豆花。
在经历了半饥半饱的“春荒”后,大人孩子都热切地期待着那“蝴蝶花”下早日结出青青的“小虫子”,早点品尝到那既香甜味美、又可裹腹的鲜蚕豆。
在一片热切地盼望眼眸中,小小青虫的腰腹日渐丰满,不等它鼓涨,我们小孩童们便迫不及待地偷偷剥开它厚厚的外衣,摸出几粒小小的、瘪瘪的小嫩豆,塞到嘴里:呀,甜津津的、满口生香……。大人们是舍不得采摘这刚长出的小豆荚的,他们得等到豆瓣完全饱满了、煮熟后嚼在嘴里粉粉的,才敢享受蚕豆的清香、鲜嫩。
那时的乡村,贫穷、物乏,大人们对小孩子肚里的馋虫那是极度吝啬的。什么时新瓜果、美味点心那是很难一见的,即使家里长的东西也是能卖的先卖,剩下的才轮到家里的孩子们享用。唯独这春末的蚕豆、初秋的菱角,那是管饱的。细伢子们尽管敞开肚皮吃得个肚儿圆圆。
记得小时候,每到蚕豆飘香的时候,母亲总是剥出蚕豆米,用线一粒粒串起来围成一个圈,在锅内蒸熟了,我和哥一人一串挂在脖子上,走出家门和村里其他的孩子们一样,一边玩耍一边摘着吃,快乐、满足、幸福!
那年,怀女儿之初,害喜,时值春天,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青蚕豆,特想吃。可惜当时人在北方的一个海滨城市,转遍菜场都找不到,只能用上海产的豌豆罐头来解馋。好不容易待到回家之日,几百公里的路程,不争气的胃却一路翻江倒海,黄胆吐尽,总算捱到了下车。
踏上家乡土地的一刹那,心情顿时爽朗起来,胃也恢复了平静。从车站到家还有一段路程,当时没有公路通车,离唯一的交通工具——帮船开船还有两小时。回家的心情是迫切的,我和一起回来的同村的妹妹都等不了那对我们来说漫长的两小时!我们决定步行回家。
踏上家乡的小路、犹如两只春归的燕子扑楞着翅膀飞进了五彩缤纷的田野。五月二十号,正值三夏:大麦熟了,小麦扬花了,油菜籽黄了。农人们正准备着该收的收,该种的种。一路穿行在田间小道上,翩跹的蝴蝶在身边绕飞着,耳边响着“麦黄草枯”布谷鸟的叫声,头顶明媚的阳光配合着我们放飞的心情。家乡的小路是狭窄的,家乡的世界是狭小的,上路一会儿便遇见了同村好友,他骑着一辆载重自行车,正好驮了我们俩人的行李,一路扬长而去。很快,我们回来的消息便会传到父母那里。想到爸妈,我竟像孩子一样想起我垂涎欲滴的青蚕豆了,于是问身边的妹子:你猜,我爸妈知道我们回来,第一件事是干什么?她没直接回答我,也神秘地反问:你猜,我爸妈会做什么?我们相视着会心而笑,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到田里摘青豆子。然后,我们俩又幻想着我到家的情景:爸爸提了竹篮到田里摘豆子,妈妈则抱着侄儿站在村口望眼欲穿地等着我们的回归………
远远地,看到那掩映在绿树中的、于我俩再熟悉不过的小村庄了。我的眼眶湿润了,除了家乡给我的亲切感,我真的看到了母亲怀抱侄儿站在村口边的桥上跷首而盼的身影……快速奔跑至母亲身边,接过侄儿,热切地叫一声:妈!母亲立时绽开了一脸菊花般的笑容:终于到家了,你爸去摘豆了……
这么多年,这段飘着蚕豆清香的记忆一直珍藏在我的心灵深处,每每想起,心中便漾起微波,暖暖的、醉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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