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日志》

李本聪

43、我不同意总统阁下说法

（2018.11.30）

国民党逃台湾后，胡适担任新一届中央研究院院长，蒋介石前去致辞祝贺。此时大陆先一波造反有理已经过去，第二波正在酝酿掀起。蒋说这是因为新文化运动提出“打倒孔家店”的缘故。作为新文化运动的领袖，自由主义思想者胡适，很不高兴。蒋介石讲话完毕，胡适发言，第一句就是：“我不同意总统阁下……”后来接着说了这样意思的话：一切权威都是可以怀疑的，都是应该怀疑的。孔夫子的思想当然包含在这“一切”里面。现在轮到蒋不高兴了，站起来就要走，还是属僚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才坐下来。

学场有别于官场。胡适当然是研究学问的人，或者说是研究学问的人做官，可骨子里他仍然是个学者。学者的天职是探索真理，发现真理，忠实于真理。“打倒孔家店”，首先它属于学术研究的范畴，后来波及社会，确实形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导致传统文化断裂。五四运动到明年就是一百年了，造成几代人精神迷茫，造成今天的读经回归，祭孔再掀热潮，源头和这个口号是有关系的。新文化运动的功过，是一大群知识分子的事情，不能只记在胡适身上。

由此，我想到了另一个人，那就是提出“九天九地”的梁漱溟，至于结果如何，不必去管他。只是知识分子这个群体，为什么那样爱做谏臣？在权力面前不那么低眉顺眼，为什么非要把自己认为的真理说出来，“我以我血荐轩辕”，就不怕雷霆震怒？他们都不弱智，结果如何，是明摆着的，这才是难以理解的地方。从古到今，这样的的读书人太多了。许多东西都被历史大浪淘沙，唯独这个却没有淘去掉，代不乏人。用“虽千万人，吾往矣，”并不足以解释。

44、骂是骂不倒的

（2018.12.1.）

胡适，真是个说不完道不尽的人物。还要说他，解放后，清算胡适思想，三联书店出了一部批判他的文集，书中收录的多是大陆高级知识分子写的文章，如罗尔刚、沈从文他们，洋洋洒洒，三百万字。据估计，如果把那场运动中，中、小知识分子写的文字全部编辑起来，三千到五千万字，和一部二十四史差不多了。天哪，汪洋大海，过目一遍，不被呛死也要被淹死。这些文字通通可归入“骂语”之类。

据编辑该书的人后来回忆，即便是出版社人，也没有谁认真看过这些讨伐的檄文。历史学家唐德刚采访胡适，说到这三百万字，厚厚几大册书，胡先生说，他都是看过了的。但没有说心情，估计可以用“百感交集”来形容。很多文章是他的亲密朋友、同事，还有大力栽培过的学生写的，这才是出乎他预料之外的事。胡适把学问研究透了，但没有把人心研究透。时代不同了，人心也不同了。旧朝的同路人，已经成了新朝的权贵，翻脸不认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才不过一个甲子时间过去，胡适的文集在大陆当当网上销量不错。这位被称作“胡圣人”的人被骂倒了没有？他的思想被消除了没有？都没有。历史很有些嘲弄，胡适当年要打倒孔家店，打倒了没有？还是没有，孔子的思想仍然照耀这片河山大地。以后人们得学聪明些，代表真理的思想，再多的文字也是骂不倒的，再多的口水也是淹没不了的，再粗的胳膊也是打不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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