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第一次来上海,是被女儿女婿胁迫来的。老伴去世了三年多了,女儿担心他的高血压和冠心病会随时突发,身边无人照料。
本来女儿早就叫他来的,他找各种理由借口推脱,不想变成他们的累赘和负担。
其实他没跟女儿讲,自己得了轻微的帕金森病,吃饭有时候碗都拿不稳,走路迟缓。她尽量错开和她们吃饭的时间,谎称自己怕累,不想走动,拒绝了女儿带她出去游玩的计划。
女儿大学毕业后,留在上海打拼。工作期间认识了现在的老公,成家后按揭买了现在的房子,如今外孙女已经上初中。
看着女儿女婿每天早出晚归的辛苦,为生活忙碌奔波,老肖很心疼。他夜里常常掐自己的手臂,敲打自己的两条腿,恨它们为什么不争气,否则至少可以帮孩子一把。哪怕做点家务,也能让他们轻松点。
他平时都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无聊的时候就到阳台上看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大都是和他年龄相仿的老人,或者带着孩子的,在下面聊天。偶尔有年轻人经过,也都是行色匆匆。
老肖家住北方农村,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看着和自己面孔一样苍老,头发一样花白的老人,嘴里叽里呱啦讲的像是另外一个国家的语言,听得老肖一脸茫然。
他不敢走出去,不敢走太远,怕找不到人问路。他不愿意出去,怕和别人交流。觉得别人的目光异样,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对讲了一辈子的家乡话,突然产生了怀疑。
老肖对很多事都觉得烦躁,没有耐心,提不起兴趣。女儿买给他的智能手机,除了接听电话 ,他拒绝学习其他任何功能。
他常常看着电视睡着了 ,阳光透过纱窗,斜撒在沙发上,客厅里有些灰暗。已经傍晚了,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他对自己说。
电视里一群老头老太太,动作娴熟得像经过专业训练的一样在广场上跳舞,挥撒激情,和时光角逐,以为振奋人心的音乐就能挽留老去的脚步。
老肖突然感觉像是闷热的天气了吹来了一股凉风,他深深吸了几大口。瞬间觉得浑身清爽了不少,有了力气。
他轻轻地走到门口,准备下楼,又折了回来,顺手拎起了门口的垃圾。
紧紧抓住楼梯的扶手,老肖缓缓的向下,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很镇定,鞋底几乎是蹭着台阶向下挪动。160斤的体重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老肖很欣慰,仿佛有人在给他鼓掌,越发走的坚定。
四层高的楼,老肖今天没觉得怎么累。像走在地下通道里,只一眨眼功夫就钻出了地面,眼前豁然开朗。
看着颜色各异的垃圾桶,老肖茫然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人经过。收垃圾的摇着铃铛从北向南渐渐远去,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他把脖子伸长,尽量把头靠的近一点,把眼睛睁大,也没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老肖思考了一会,最终做出了决定。饮料瓶,废旧纸张和包装,收垃圾的会收购,应该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丢进绿色的垃圾桶。厨房剩菜和果皮, 黏糊糊臭烘烘的,肯定没人要,丢到黑色的里面去。做完决定,老肖如释重负,像打了一场胜仗。
难怪女儿说垃圾干湿分类要分累呢。直起腰,老肖望了一眼夕阳,红彤彤的。
等女儿回来,要让她给我普及一下了。老肖自言自语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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