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的孩子

作者：一块大金子贺小囧

徐瑾生在长江之畔。

就像大部分生长在江边对江水有所依恋的人一样，徐瑾打小就很喜欢去江边玩。大部分时间是在江滩上玩闹，而少年偶尔也会静静的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看着大江东去，月升日暮。

徐瑾出生后的几年正是20世纪即将结束的那几年，正当1998年他和小伙伴们准备上初中的时候，那场多年不遇的洪水，淹没了这个镇，同时带走了徐瑾的几个朋友。徐瑾是在洪水中被邻居大伯救起的，而大伯的孩子被水带走了。这成了徐瑾童年的阴影和心结。大伯夫妇收了徐瑾做干儿子，徐瑾和父母也很同意，毕竟徐瑾的命是大伯捡回来的。

从那时起，徐瑾对长江的感情就很难缕清了，这条江养了他也害死了他的朋友，这条江给了他童年，也成了他的梦魇。

进入21世纪，徐瑾的梦想只有一个，考个好高中，然后去一个远离长江的城市。整个2001年，徐瑾都在读书，做功课。他没去过儿时常去的江边，似乎日出日暮与他再无瓜葛，他不想面对着飘荡灵魂的江水，清澈见底又让人不寒而栗。

01年徐瑾在功课外唯一知道的两件事就是北京申奥成功和“9.11”事件。这都是同学告诉他的，他当时只是嘀咕了一句：江水比恐怖分子更恐怖。

遂愿，徐瑾中考发挥正常，考入了县一中，一所全市排名靠前的重点学校，他很开心，离他的名校梦更近了。高中压力固然大，但是徐瑾也在调整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不再沉默寡言、故作高冷。徐瑾结识了两个好友：甄碧莹、于长安。而徐瑾与他们结识的原因也很简单，三人都想离开这条江和这个小县城。那个时代，看着郭敬明、韩寒的书，听着刀郎、崔健的歌曲。一本《三重门》挑动着三人在高考压力下紧绷的神经，林雨翔的宿命使徐瑾和于长安羡慕着开始而又叹息着结局。

徐瑾太过平凡，他开始并未注意，而是当高中生涯即将结束时，要写高中经历和同学录时他在恍然发觉。要求1200字的高中生涯的简介，他却写不出一半。最后，发挥着文学的魅力，胡编乱扯一通，惶然走出教室。

他的不安，日渐显现了出来，在高考逼近的时候，整夜整夜失眠。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走出去。甄碧莹家境优越，最后的时间也经常给徐瑾带点吃的来，徐瑾每次都收下，然后道句谢谢。

在最后的日子里，徐瑾、于长安还有甄碧莹组成了复习小组，每日的唐宋元明清、春秋战国史。《兰亭序》还没复习完，高考的准考证和考点已经发给了每个人。

在走进考场的时候，徐瑾对于长安说，我要去青岛，于长安微微一笑，相互鼓励了一下，走进了考场。

没有谁超常发挥，也没有谁发挥失常。考试的结果早在多次的模拟当中有了影子。七月酷暑，徐瑾躲家里，穿堂风配着西瓜终于将高中经历用笔写了下来。此刻，早已汗湿全身。于长安没打声招呼，骑着车从县城来了徐瑾的小镇，两个人经历了高考的压力，此刻也尽情的释放压力，尽情的啃着西瓜。两人闲谈，说着说着就谈到了98年的洪水。原来于长安也是小镇的人，那场洪水过后，便举家搬到了县城，从此很少回到小镇，于长安问起了徐瑾那场洪水冲走的三个孩子。徐瑾先是一愣，继而盯着于长安，沉思许久，慢慢擦干西瓜水渍：“那场洪水，带走了我三个最好的伙伴，刘志安、徐友、方竟成，我被刘志安的爸爸从水中救了，成了四个伙伴里面唯一一个幸存的。后来，刘伯伯夫妇收了我为干儿子，对我像亲儿子一般。”徐瑾说完，又陷入了沉思。

“听说当时刘志安是抓住了树枝的，村人很多都看见了，但是在一个下坡口时，被水给打翻了，再也没起来”。于长安叹息着说。徐瑾听到这话不由自主的瞳孔放大，腋下也冒起了冷汗，说不出话来。于长安看到这奇怪的表情，有所猜忌，目光锁定着徐瑾的目光。徐瑾哽咽几下，开口道：“当时，刘志安是抓住了树枝，而我被困在了坡口的急流那，刘志安突然漂了过来。当时他抓着一节树枝，经过破口的时候拉了我一把，他却因为手一滑而被冲到了中央，我本来可以拉他一把，却担心树枝撑不起两个人……”徐瑾埋头哽咽，不再说话。“于是你被救了，但是刘志安就在也起不来了。”于长安说其实他当时就在正对着破口的河堤上，看着这一幕，也只有他看着这一幕。和徐瑾高中相处了三年，又想起这些事来，感觉当时见到的那个孩子和现在的徐瑾很像，所以想问个明白。

徐瑾泣不成声，于长安也一言不发。“徐瑾，现在也不能让你去赔罪，不然刘伯伯和你们两个家庭都会绝望，而当时也可以说是年少无知，所以罪不在你。但是你要记住刘志安用命换了你，刘伯伯再次救了你，你要报恩。”于长安说完便转身离开。

徐瑾又去了一次江滩，面容平静，他跪在江边许久，向着江水祷告着什么。于长安并未走远，静静的在桥上看着这一幕。夜色降临，两人的背影都融在茫茫黑暗之中。

徐瑾、甄碧莹如愿考到了青岛，而于长安也考到了离他们不远的济南。三个人还是会偶尔聚聚。2008年的暑假，三个人一起去了北京看了奥运会。回家之后，于长安陪着徐瑾在江边漫步。长江养育的孩子都是江的孩子，只是刘志安三人被江水更早的留在了身边，徐瑾只有努力的拼搏，供养刘伯伯，这样他才能安心的活着，于长安也一直支持着他。

就这么，逝去了七个春秋，翻开日历早已2015年。徐瑾在青岛定居了，妻子正是甄碧莹，她从于长安口中得知了一切，心里几经挣扎，也决定支持着徐瑾。徐瑾功成名就，在家乡为父母和干爹干妈盖了新房子，全镇人都说他有孝心。

江边，已经为人父的徐瑾潸然泪下。

这个秘密没人知道，但是徐瑾正在以唯一正确的方式守护着。他感激刘志安，更憎恨自己，但是他要好好活着。

过去的故事，永远变成了秘密，让我们每个人不断地发酵成长。江水不会害人，她只是把自己喜欢的孩子留在了身边，永远随她漂流，哺育江岸的人。

每个生长在长江边的孩子都是江水的孩子，永不曾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