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个有病的老师

1

花雪随风不厌看，更多还肯失林峦。

愁人正在书窗下，一片飞来一片寒。

11月22日，我们以戴叔伦的《小雪》一诗引入，晨诵走进了《农历的天空下》第二十个节气——小雪。从这一天开始，可以经常见到西北风在门前门后来回地跑，让我们随时可以伸出手去逮住一把，或深或浅地喝上一口，感叹一声：冬天来了，西北风供应充足，可以随便喝个够。通常情况下，也从这一天开始，气温下降，逐渐会在夜里有冰，但大地不过于寒冷，虽然开始降雪，但是雪量不大，所以称为小雪。

“我国古代将小雪分为三候：一候虹藏不见；二候天气上升地气下降；三候闭塞而成冬。由于天空中的阳气上升，地中的阴气下降，导致天地不通，阴阳不交，所以万物失去生机，天地闭塞而转入严寒的冬天。”我们致远班的晨诵课上，孩子们用他们专注的神情告诉我，他们看着投影，听得十分投入，以致有雪花飘进来，落在那个靠近窗子的女孩子发梢上，也没有察觉。

我把手指向窗外，惊起了整个教室“哇”声一片。小雪时节下起小雪，读着《小雪》诗，穿越一千多年的历史时空，感受中唐诗人这“一片飞来一片寒”的诗意，孩子们神采飞扬，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下课铃声在不经意间响起，打乱了56个意犹未尽，一节课怎么可以如此地迅速？但是，还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呢？

2

捉一瓣雪花，共同来赏玩，小心了，不要让她融化了。你可有这个本领？

这个事其实很好做，稍用点心就好。那一个个男生，在此时变得比女生还好秀气。你看他屏住呼吸，把那朵晶莹的玻璃心远远地捧着，就像一不小心就会飞走的蝴蝶。而那个最不讨喜欢的，竟然用一把笤帚带回来一片冰凌。

三五成群地各自研究了一番，还没有来得及有所表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生命，小了下去，最终还是化成了一滴小小的水珠。问一问大家存在心里的图案，下一个节目呼之欲出，剪雪花。

在这个班级我从来不用担心，还有不会剪雪花的孩子吗？光看也看会了。

各色的纸折起来，一双双灵巧的手动起来，几分钟的功夫，一朵朵瑰丽的雪花就剪出来了。他们骄傲地把这六角的花擎在手上，再不害怕她一不小心就会溜走，既要让我来参观，又要让我来欣赏，更要让我来检阅，还要等待我来评论。那奇妙的图案令我叹为观止，粗犷的透着豪爽和干练，细腻的又带着文雅和秀气。民间艺术的美就在于出乎意料之外，简单的图案经过折叠，剪出来的一片繁复华丽，展现的却又是缜密有序，难以想象得到。

“把这些美丽的剪纸贴到你认为可以贴的地方，让我们的教室更美丽吧！”一声令下，雪花飘飘。窗子上贴上了彩色的，黑板报上贴的是白色的，还有的孩子用蓝色的纸衬在下面，再在上面贴上白色的，就像是蓝天上飘落下来的白色的精灵。这是一个冰雪的世界，也是一个美丽的世界，却是一个彩色的世界，一个温暖的世界。

但是，还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呢？

3

整个上午，这天外来客不断造访，就没有个停下来的时候，渐渐地把个小雪，眼看着下成了大雪，踩进去有嗤嗤的响声，走过去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孩子们在那雪地里跑过来，再跑过去，大声地喊着，叫着，一刻也不肯歇下来。

然后就打雪仗。一弯腰，两只手伸开来，一合就是一个大大的雪球了。他紧紧地团一团，上面印出一个又一个手指头，他看准目标了，就奋力地把她投出去。当然，他也得到了来自对方更多、更猛烈的还击。他往前跑几步，看一看对方的反应，再伸出双手，把这个游戏继续下去，顾不到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

但是，还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呢？

4

我决定了，带孩子们一起外出踏雪，给孩子们一个真切体验，与雪亲密接触的不一样的体验之旅。

一般情况下，现在的孩子们集体活动很少，校外集体活动更少，艰苦的环境下校外集体活动几乎没有，因为安全。

我要带孩子们走出去，走出教室，走出校园，走向田野，走向山川，让身体和心灵来一次说走就走的体验之旅。我们要体验验冰雪世界的寒冷，体验雪花飞舞的快乐，体验在冰雪路上前行克服困难的勇气，体验一个团队一致向前的凝聚力，体验，体验我所不能想到的一切。而我，只能借助于今天这一次机会。

为什么是今天这一次机会？今天不是明天，这个不是那个，一次不是另一次？

直觉告诉我，想到了，考虑成熟就去做，不要怕。裹足不前，什么也做不成。这些问题我会在以后，让某些人后悔的时候，再给出答案。现在，对不起，我不想说，也不能说。

我把想法在办公室一说，立即得到几个高年级班主任的响应，他们愿意一起参与，让我有了几分感动。我们一起研究了行动方案，然后我请示校长。年轻的校长果然很支持，这给了我们莫大的动力。

下午上课的时候，几个班主任分头在教室给各自班级做行前动员。首先，需要孩子们思想上做好准备，行动不是游戏，有困难，有意外，有危险。所以，不相信自己能够战胜困难，不相信班级能够团结向前，不相信大家这个团队可以避免危险的，可以不参加。其次，目前可以预料的困难很多，雪下得很大，有可能会下得更大；路上很滑，很有可能会滑倒，这不是意外，这几乎是必然；路很远，一个人一定不好走，一支队伍也一定不好走；天很冷；还有，还有女生很多……

大家很快得出答案，没有人退缩。

风雪正大的时候，长长的一列队伍，走出了校园。那一面红旗在正前方，被风雪裹挟着，依然高高地飘扬。我们也被风雪裹挟着，向着白雪覆盖着的高山，出发！

5

我在队列的左边行走，有些激动，有些感动。

走出旷野，四野一片白茫茫。我走在前边带路，深一脚浅一脚，把一些消息向后面次第传送，再根据道路的情况，决定把队伍调整成单列或双列行进。

路过小山，孩子们的惊呼越来越少，呼出的气息渐渐粗重，再也没有寒冷的感觉。一个孩子说：“老师，你头上那么多雪，像白头翁了！”另一个孩子欢快地告诉同伴：“看老师的眉毛上都有了雪花，现在像圣诞老人了！”

不好的消息也在传过来，一个学生小心地踩到了水里，鞋子湿了；一个学生衣服湿了；一个学生滑了一跤……依然没有人退缩。

我们走上了山顶。

那儿风更大，吹得人站不稳，只想侧着身子往前面看。风就像一个孩子，呼呼地啸叫着，一面撩起红旗，再狠狠地甩下来；再撩起那些孩子的衣襟，直往他们身上暖和的地方扑，好像也很怕冷似的。雪也更大，在眼前晃来晃去，没有一张脸能看得真切，像是那老式的电视没有了信号时的屏幕。一朵雪花从高空飘下来，从一个女生的头顶飞到另一个女生的发梢，转了一个身，落到一个男生的脚上。孩子们在一起稍为休息，互相打趣着对方的白头、白帽、白衣。几个不安分的男生，趁这个机会想要发动打雪仗，但看到更多人都缩着手脚，或者拍打发梢上结下的冰凌，不能停歇地走动，以保持温暖，让活力冲破袭来的寒冷。打过去的炮弹，被更多的目光和制止声秒杀，没能打起来。

“现在这座山，就是一座雪山。看看眼前，你会想到什么？”我问。

“红军！”

“过雪山！”

“长征！”

一个声音响起来，更多的声音应和着，大家整齐地背诵起来：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这声音一直在几个班级间回响，此起彼伏，直到我们走回学校，仍久久不息。

6

我们走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要放学了。我叮嘱几个班主任，澄清人数，到教室开好总结会，让每一个人都有收获。

校门口，几个家长在风雪中等待着即将放学的孩子们。孩子们骄傲地从那些家长的面前走过，没有过多的停留。当一个家长得知我们从高山上下来，她翻了一下白眼，两个嘴唇一碰：“你们老师有病啊？”

放学了。更多的孩子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围着我，也要去当红军，踏雪山，走长征路，体验战胜风雪，克服困难，不怕严寒。

我告诉他们，很遗憾，没有机会了。他们只好失望地、依依不舍地离去。

晚上得到消息，因为大雪，市县教育局发出通知，明天，一些城市学校停课休息，我们周边也有一些学校停课。

第二天，雪停了，太阳出来了，雪已经开慢慢地融化了。

机会也融化了。

7

我是那个有病的老师。

家长虐我千万遍，我待学生如初恋。你有没有发现，我是那个有病的老师？

我要完成正常的教学任务，放弃更多休息的时间，来搜集一些材料，为的是让晨诵课程有更多样、更丰富的内容，让每一个黎明都带给孩子一分积极的力量，获得一个暂新的开始。

我和孩子们一起买书、读书，走进一个个美丽的故事，在那些美丽的故事里，感受人性的美好。还买一些书奖给那些爱读书的孩子，向学校申请购进更多的书，让更多的孩子享受读书的乐趣。

我们一起把喜怒哀乐记下来，让这个大家庭的每一个成员，在家长缺位的时候，也依然能够感受到来自身边的关爱，并学会感恩。

我们记录每一个孩子的成长，为他们的点滴成长喝彩，让每一个人都能看到希望。

我们一起动手，扮靓一个教室，让每一个孩子走进一个家，每一天都生活在一个优美的环境里，快乐地学习和生活。在墙壁的某一个区域，找到属于他自己的空间，上面有他的梦想，有他对家人的祝福，也有更多同学对他的期望和褒奖。

我们经历团队课程、情感课程、体验课程、生命课程，经历《弟子规》课程、《三字经》课程、《论语》课程、《菜根谭》课程，也经历石头课程、剪纸课程、叶贴课程、彩泥课程，还经历感恩课程、奉献课程、宽容课程、挫折课程，……

这些内容不纳入学生考试，也不纳入教师考核。正像许多正常人所认为的那样，我们所做的都无用，我们是吃饱也撑的，闲着没事干。所以，我不得不说我有病，我是那个有病的老师。我不但有病，且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我是那个有病的老师，做事的时候不要怕，做事之后不要悔。既然认准了、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定地走下去。既然有了这个机会，那就是“今天这一次”，错过了才会后悔。就像，就像那些没有和我们一起去踏雪的班级一样，把遗憾永远留在心里。他们永远不知道我们的收获，永远不知道我们看到的风景，永远不知道我们真实的体验。诗人补充说：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幸运的是我走在一条路上，找到了一群尺码相同的人，看到有更多的人在做着相同的事，我们拥有一个美丽的梦想，要擦亮一颗星星，要捧出一轮太阳，要点亮一盏心灯，要迎接一个美好的明天，那就让我们一起向着明亮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