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田飞歌原创文章
去年11月,我回老家参加侄子的婚礼。
我家所在的城市不大,一家有喜,半城皆欢。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咀嚼着老何家的喜事,也把自己的喜乐悲欢咀嚼进肚子里,恭喜在口,五味在心。
只有那个胖胖的中年男人,遗世独立,默默独酌,眯眼抿嘴,咂巴出声,犹如品进世间难得的玉液琼浆。
11月份的天气,他的头发居然潮湿,软趴趴地贴着头皮,眼睛奋力从肥厚的上下眼睑中挤出一道缝隙,腮帮上的肉多得沿着法令纹下垂,满面油光。他的肚子直接抵在桌沿,如足月的双胞胎孕肚,多吃一口,都为他担忧一分,怕肚子如针扎气球,瞬间崩裂。
“你也没认出来吧,他是我哥。”闺蜜于娟轻叹一口气,低声启齿。
“什么?你说——他是,他是阿城哥!”
记忆中的阿城哥,俊朗青矍,气宇轩昂,年轻时是大学里的足球队长,人称“马拉多纳”的翩翩少年。
与眼前这个油腻腻的中年胖子,完全不搭的两个形象。
是什么遭遇有这样大的魔力,将阿城哥整形如此?
早年的阿城哥春风得意,挥斥方遒,是单位中锋芒初露的明亮青年,后备干部的初定人选。
也许是阿城哥少年得志,不懂韬晦;也许是他刚正不阿,不懂回旋;在那个年代,拒绝同流合污的结局,就是被边缘、被遗忘。
因为拒收那个法不责众的红包,阿城哥彻底与升迁无缘,在普通科员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
愤懑和抑郁如白蚁,掏空了阿城哥昔日的理想,满腔的抱负和激情,只能诉诸杯中物,只能在酒精的麻醉下,想象自己策马扬鞭,仗剑天涯。
而更多的时候,酒精的麻醉带来的是自欺和抱怨,他会
责怪父亲生前没有给他铺平升迁之道;
谴责单位领导对他的报复打压;
懊悔自己怀才不遇、明珠暗投;
谴责干部升迁潜规则——
在酒精中发泄着对周遭的不满。
事业不顺摧垮了阿城哥的意志和精神,酒精则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酒精肝、脂肪肝,两度入院,两度病危。
对酒精的依赖,让他枉置家人的劝诫和哭求,在自我摧残的路上越走越远。
看着阿城哥在喜宴上自斟自饮、一身颓丧气,既心痛又惋惜。
我不明白,还是一个爱“美”的年纪,为什么要让时间的刻刀在身上拙劣地刻划,留下难看的伤;为什么要被情绪围困,画地为牢,而不去看看久违的阳光?
也许我看到的阿城哥的自苦,只是海上的冰山,更多的艰难深潜在他的心底,但是,谁的人生不是足下带血,血中和泪;谁的人生不是阅尽千帆,也不知归来是否仍为少年?
就如云南哀牢山上那个须发尽白的老人,古稀之年,仍怀少年之志。
图片来自网络”人生七十古来稀“,到了这个年纪,完全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完全可以沐风而立、闲话古今,但他却潇洒地把前尘散尽,以荒山为域、开疆拓土,用15年的时间,从人生的低谷再度越起,迎来又一次的辉煌。
褚时健褚时健,这个曾经在中国响当当的名字,这个把不知名小企业,发展成亚洲第一、世界第三烟草集团的企业家,中国改革十大风云人物之一,却在71岁高龄,在人生最辉煌之时,招惹了牢狱之灾,唯一的女儿在牢中自杀身亡。
巅峰跌落,老年丧女,人间的极致痛苦不过如斯。能活着走出监牢,安度晚年,已属不易。褚时健却在2002年与妻子相携走进云南哀牢山,在荒山上种下第一棵橙树,同时也种下了开启第二次生命的希望。
那段人生极致的苦,寒了他的身体,白了他的头发,却也唤醒了他不服输的精神。
人生已至低谷,何不触底反弹?
褚时健以他面对挫折绝不屈服的精神,再度赢得了人们对他的敬重。
人生总有起落,精神终可传承。
图片来自网络假设苦难可以平移互换,让阿城哥接受褚时健的命运,他会如何应对,我不得而知:也许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许彻底灰飞烟灭。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阿城哥的际遇对褚时健来说,不过是沾湿鞋履的雨,甩溅裤脚的泥,轻轻擦拭,仍干净如新。
都说,千人眼中有千个哈姆雷特。而对待苦难和挫折,千人也有千法;千种人生智慧,会有千种不同的结局。
世间能量是守恒的,我相信苦难和挫折也是守恒的,它不会凭空产生或者凭空消失,只会以一种形式转变为另一种形式。
坚强的人不会哀叹,不会畏缩,而是把苦难和挫折打磨成人生智慧和生命的基石,用它去获取成功和幸福;懦弱的人会把小小的挫折看成是天上坠落的巨大陨石,生活的渴望和热情被砸入深坑,跪在坑底仰天长叹,无处逃离。
一个人的未来就这样藏在了他对待挫折的态度里。
图片来自网络真希望阿城哥能够看到莫泊桑说的这句话:
生活永远不可能像我们想像的那样好,但也不会像我们想像的那样糟糕,无论是好的时候,还是糟糕的时候,都一定要坚强。
也真心地希望,阿城哥只是在努力挣扎和沉淀中一时迷了路,与我们的寻找和呼唤擦肩而过,总有一天,他会带着一身荆棘一身泥土,在朝霞满天的清晨,走到我们面前,微笑地说一声:
我回来了!抱歉,让你们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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