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大话西游,七岁的我趴在表姐家的阁楼里,跟着一群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嗑着瓜子、啃着冰糕、舔着手指。那时印象最深刻的,不是紫霞,不是至尊宝,也不是白晶晶,而是啰里吧嗦的三藏大师,还有从天而降的黑山老妖。
从此便将大话西游封存在私自拼凑的记忆里,有了“狐朋狗友”后才意识到八戒和沙僧的存在,有了青春悸动后才明白了紫霞与晶晶的纠结。
很久以前,我的西游与爱情、成长、寂寞、或者担当都相关甚少。它也许就是一个无所谓的笑话,在无所忌惮的年岁中枝影横斜。
二十年过后,重温一遍大话西游,便再也不感受不到无厘头的滑稽。紫霞和至尊宝的初见,没有浪漫和暧昧的任何戏份。一个牵着毛驴出场的仙子,不识神仙妖怪,嚣张跋扈;一个跪地手足无措的山贼,身在云里雾里,诚惶诚恐。
紫霞说从现在开始,这山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包括至尊宝在内。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至尊宝就发现了自己竟然真的是孙悟空。
相遇即是悲剧,这就是循环的开始。
我认为拥有你的时候,已经注定要失去你。
曾经我很不解,在大话西游支离破碎的感情线路中,冷艳无情的春十三娘愿为一个不甘委身的臭男人牺牲自己,手刃情敌的香香会在瞬间迷上粗鲁低能的沙僧,毫无审美的至尊宝对妖力四射的白晶晶念念不忘,这些前提和假设,也许是编剧和导演对所谓爱情的布置太过草率,还是只为回应菩提不断追问至尊宝的那句话: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经年往事被隔断,我才有些释然,牺牲自我的春十三娘接受那个哭哭啼啼叫自己娘子的男人,是为了白白胖胖的婴儿早晚会叫自己一声娘亲;香香不是移情沙僧,而是迷上了一个放浪不羁的自我,所以片尾的香香发现与沙僧外形雷同的衙役竟是个娘娘腔后就果断闪人;而至尊宝的一见钟情,只是因为白晶晶妖艳的长相和他偏差的审美,也正是因为他像一只负心的臭猴子,才会在伤心却不死心的白晶晶面前有机可乘。
不管是源于母性、贪图新鲜还是旧情难舍,三段皆非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畸形恋,低到尘埃里的那一方注定得不到对等的回应。
但有些人即使如此,依然坚信自己可以与意中人相守一生。
紫霞认为她可以,因为相信命中注定;至尊宝认为他可以,因为坚持忠贞不二。两个对爱情有信仰的人,也许真的可以走到一起。
但紫霞和至尊宝最终没有在一起。因为他们对爱情的信仰截然不同。
紫霞对爱情的信仰很明确,很坚定。她的如意郎君,是一个能拔出紫青宝剑的盖世英雄,身披金甲战衣,脚踏七色云彩,在万众瞩目中予其一生。
所以至尊宝拔出宝剑的那一瞬,落在紫霞眼中,便是不可抵挡的光芒万丈。
所以一边是至尊宝的狼狈逃跑,一边是紫霞的赏心悦目:“跑都跑得那么帅”。
至尊宝对爱情的信仰很模糊,很踌躇。他要拿到月光宝盒救晶晶,即使知道自己并非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他;他说自己是有老婆的人,但为了保命也可以与牛魔王的妹妹拜堂成亲。
所以至尊宝可以毫无痕迹地哄骗紫霞,也可以在下一秒就将她狠狠推开。
所以当菩提告诉他梦中喊紫霞名字的次数时,至尊宝不是不相信,只是很尴尬。
戏外的我坐在影院中,盯着紫霞的一颦一笑,无比心疼。
在至尊宝心脏中探知他与白晶晶的往事后,紫霞只默默留下一滴泪,便不再纠缠,坐在荒芜的尽头,善良地安慰着失落的至尊宝,让他不要生气,让他把她的紫青宝剑当做玩笑,没有苛责,没有条件,落寞转身,独自离开,任自己迷失在沙漠中,再被牛魔王救起,多了场抢婚的闹剧,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哀莫大于心死,如此这般熟悉的套路,较之神雕侠侣的缠绵悱恻,紫霞落日逐沙的背影显得荡气回肠太过。毕竟小龙女的离开,还有她的过儿生死相随,而紫霞的离开,却什么都没有。
紫霞可以为了成全至尊宝的爱情而放弃自己的爱情;而至尊宝应对紫霞,除了一骗再骗,便只有一句力不从心的废话:我已经有老婆了。
这个不算什么理由的理由,可以保全一个丈夫的定义,却无法成全一个恋人的情义。
最后的最后,紫霞对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移,唯独猜对了故事的开头,至尊宝用他摇摆不定的爱情,勉强完成了故事的结局。
所以,相遇即是悲剧的循环无法开解,五百年前的孙悟空失去了紫霞,五百年后至尊宝失去了晶晶。如果是这样,那整个电影能称之为喜剧的情节,便仅仅是最后的五分钟。
从电闪雷鸣中惊觉,唐僧是惜字如金的,师弟是相敬相拥的,妖精是勤劳可爱的,新科状元衣锦还乡,继续苦尽甘来的幸福。痴男怨女残垣相拥,成全失而复得的爱情。
我曾痴痴以为,大话的故事,不必为痛彻心扉后的大彻大悟,若是畅酣淋漓的大梦一场,于西游而言,也许更加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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