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仙气缭绕的……不对，是浓烟滚滚的麦积山后殿，一个人影抓着一把蒲扇从冒着浓烟的房间里冲出来，弯着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站在院子里的侍从赶忙给她递上一碗清水。
“这回山主总知道我不是骗你了吧，做饭这件事你真的干不了。”
“我想过会很难，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难。”
被称为“山主”的女子喝完水，看着冒着烟儿的屋子感慨。
“往常乙玄哥哥就算做饭难吃，好歹还能对付一口，这下好了，现在连厨房都被山主烧了。”
旁边一个小童奶声奶气地说道，向来喜欢在身后甩来甩去的大尾巴此时也耸拉下来，透出一股浓浓的无奈。
“鼠宝，对不起啦，等下我请你吃果子啊。”山主摸摸他的头安慰他。
“算了，反正这种事山主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还是去隔壁的狼婆婆那里蹭饭吧。”叫鼠宝的小童转身出门，熟门熟路地去蹭饭了。
“等等我啊，我也去。”女子见此忙跟上去，彷佛去别人家蹭吃喝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丝毫不觉得丢脸。
留下乙玄看着仍在冒烟的房子，默默挽起了袖子，谁叫他是山主的守护兽呢。
山主名叫旋姬，本是九重天宫里帮太上老君分发丹药的仙子，因为擅自挪用老君的丹药救治凡人，被罚下界做了这麦积山的山神。
其他山神都是男子，偏偏她是女子之身，脸皮不够厚，不愿意学其他山神去山下坑蒙拐骗化缘，没有收入来源就只能天天窝在这麦积山上招猫逗狗，饿了就去隔壁的狼妖那里蹭饭，闲了就隔三岔五去山下打个劫，不对，是去收一点过路费。偶尔遇到长相不错的俊俏娘子或者公子少年，也会吓一吓，调戏一番，威胁将人带回来做压寨夫人。
要不是老君同情她五谷不分生活不能自理，所以派他下来照顾，恐怕他还不知道以往在天宫威风凛凛的仙子，竟然已经这么堕落，这要是叫往日里与她作对的仙子们知道，不定又要笑上几万年呢。
二
吃饱喝足的山主大人牵着同样肚皮浑圆的小童回来了，看见已经被收拾焕然一新的房子，旋姬表示很满意，顺手丢给乙玄一包食物。
“这次我可没忘记给你带食物。”旋姬拍拍手，随即摸着腰身，四处张望。
“山主在找什么？”乙玄问道。
“我刀呢？我那四十尺如意大刀呢？”
“山主的兵器之前不是用来砍柴了么？”鼠宝在一旁提醒。
“对对对，砍柴来着。”旋姬念叨着去柴房找了。
“乙玄哥哥，山主的记性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她总是这样忘东忘西的，我怕她明天又想做饭，会把你刚清理好的厨房又烧了。”鼠宝看着旋姬的背影问道。
乙玄摸摸他的头，“没事儿，山主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做吧，反正我闲着也没事，修修房屋还能锻炼一下身体。”
“可是她方才从狼婆婆那回来，就差点把我忘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办，真怕她哪天出门会走丢。”
乙玄看着旋姬的方向，心里也在犯愁，老君不仅罚她做够五百年的山君，还剥了她的记忆力，使她记不得两日内的所做之事。
找到自己大刀的旋姬高兴地过来对两个跟班挥了挥手，
“天天吃肉我都吃腻了，不如今天咱们就下山去打劫吧？好久没练手了，感觉生疏了许多。”
虽然他们前天才去了一趟山下，但是鼠宝很愿意出去玩，拉着乙玄兴高采烈地跟上旋姬的步伐。
三
麦积山下是一条宽阔的大道，自京城回来的楚颂坐在马车上正跟赶车的小哥说着话，忽然四周喊杀声响起，仿佛有千军万马来袭，正在说话的小哥吓得赶紧停了车，整个人无比迅速地钻到路边的树丛里避难去了，留楚颂在车上看的目瞪口呆，有如此敏捷的身手，果然高手都出自民间。
再看周围，只闻其声却不见半分烟尘，倒是前边不远处来了三个高矮不一的人，其中那名女子肩扛一柄大刀，很是威武，另一名男子手摇折扇，身边一个小童在啃着果子甚是可爱。
真是怪异的三个人。
喊杀声渐歇，几人也来到车前。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旋姬熟悉的开嗓，一旁的鼠宝翻了个白眼吐槽。
“山主这句台词记得倒是与以往不差半分。”
原来方才那喊杀声不过是虚张声势。
楚颂下车，拱手冲着三人做了个揖。
“在下楚颂，乃是赴京赶考的学子，如今回乡探望老母，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山主，这是个读书人，怕是没什么钱财。“乙玄解释
“没钱？“旋姬挑起好看的眉毛，绕着楚颂转了半圈。
“长得挺白，没钱就以身相许吧，咱们山头还没有压寨夫人呢。“
一旁的鼠宝和乙玄两人已经习以为常，山主每次遇到好看的人都说要押回去，但是每次又把人都放了，这种事他们早就习惯了，于是一个认真地啃果子，另一个认真地看四周的风景。
“这位姑娘，我真的有急事要回去，要不…我身上只有这块玉佩还算值钱，先给你拿去？“
楚颂拿出一块通体莹白的玉佩递给旋姬。
旋姬接过来看了看，好东西她见得多了，这个还真入不了她的眼，遂丢还给他。
“我看你印堂发黑，半身死气，恐怕是不祥之兆，不过若你跟我回去，就可以避免。 “旋姬将大刀竖在身前说道。
楚颂摇头，“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领了。“
“每天都有肉吃也不去？“
楚颂再摇头。
“好吧，虽然本山主很中意你，但是强扭的瓜也不甜，若是你哪天考虑好了，再来麦积山找我。“
楚颂先摇头，后又怕惹怒对方，遂点头。
“那就说定了啊，你要认真考虑。“旋姬挥了挥大刀，转身往回走，那背影甚是潇洒。
鼠宝和乙玄对视一眼，忙跟上去。
“山主就这么放过他了？“鼠宝问。
“他不是个书生嘛，我听说书生都很穷，他说有急事回去应该也不是假话，乙玄你帮我去灵弟那查一下，看看这人的来历，我总觉得好像见过他呢。“旋姬吩咐道。
能让旋姬记得的人自然要查，乙玄应了。
“那咱们现在是回山上？“
“回山上？咱们出来是干什么来着？哦，对，打劫去。“
旋姬说完气势十足地换了一个方向走。
四
楚颂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等他到家后，家中早已没有人烟，唯一的老母已于一个月前病逝，是街坊邻居帮他安葬的，四邻告诉他，是县太爷和他小舅子打伤了他母亲，又威胁镇上的医馆不许施救，他母亲才会一病不起，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楚颂只觉得一股恶气从心底升起。
此次赶考本就是为了考中状元回来收拾那几个乡绅恶霸，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京城这遭他已见多了人情冷暖，与其指望有人做主，还不如他自己动手来的快。
第二天，西山镇上便有人发现，县太爷和他小舅子一同丧命在妓馆里，而凶手早已消失无踪。
通往京城的土路上，一个身受重伤的身影踽踽独行，楚颂没想到已经给对方灌了掺药的酒水，自己还是被伤到了，如今身负命案，恐怕用不了多久通缉令就会布满各地，这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楚颂抬头，看见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看什么看，没见过仙女啊。“旋姬说道，”把你身上贵重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不知道姑娘说的不客气，是怎么不客气法？“再次见面，楚颂竟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怕她，干裂的嘴唇说话有些疼。
“把你带回去做压寨夫人。“旋姬吓唬道。
“我如今这副模样，又身无长物，不如你带我回去吧。“
已经准备了大篇说辞的旋姬傻眼了，见过主动求饶的，还没见到主动要做压寨夫人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人比我还穷，带回去会不会吃垮自己？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转头看旁边的两人。
正吃着果子嘴巴塞得满满的鼠宝见了拼命摇头，示意她不要答应，如今他们三个的日子就已经很艰难了，这还要多亏了狼婆婆的救济才没被饿死，万一再带个凡人回去，那岂不是要从他嘴里抢吃食，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山主若是喜欢，带回去便是。“
乙玄说道，上次他从灵宝真君那里查过此人的底细，知道他就是山主犯错的缘由，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他的到来能让山主有一线转机。
一旁的鼠宝听了顿时眼泪汪汪的瞪视他。
旋姬最终决定将人带回去，虽然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当是看到书生身上的死气已经萦绕全身，想要救一救吧。
五
楚颂本以为自己会活不长了，然而到了麦积山后竟然适应良好，这里很多事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比如鼠宝的身后长了一条蓬松的尾巴，高兴了会在身后抡圆了甩来甩去，不高兴就耸拉着；
比如隔壁住的是只狼妖，之前旋姬说的每天有肉吃，指的就是去狼妖那里蹭饭；
再比如乙玄其实是只麋鹿，因为他曾不小心看过对方洗澡；
还有就是旋姬的记性特别差，差到早上吃了什么，到了下午就不记得了。
“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如做我的压寨夫人吧？“这是旋姬的每日一问。
楚颂看着面前的灵动双眸，微笑。
“我已经是你的压寨夫人了啊。“
“是吗？好吧，那你吃的多不多？吃太多了我可养不起。“
“养不起会怎么样？“楚颂好奇她的回答。
“养不起我就下山打劫，劫财劫色。“旋姬说着开始四处找她那炳大刀。
“乙玄，我刀呢？“
“山主，今天中午吃芹草吧，最近你有些胖，若是太重，可就飞不起来了。“乙玄早就熟悉了旋姬的性子，提着菜岔开话题。
“我不怕胖，我要吃肉。“鼠宝的声音清脆又响亮。
“不行，要减肥大家一起减。“是旋姬反对的声音。
人分善恶，妖也如此，虽然楚颂至今没弄清楚旋姬是只什么妖怪，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山中岁月悠然，人生苦短，他有她们作伴，并不孤单，除了偶尔的鸡飞狗跳外，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