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不喜欢看书,更不喜欢图书馆,往常跟着室友去自习,坐在书桌前一分钟就能入睡。但记不清是从哪天开始,她很突然地喜欢上了图书馆。
她开始每天起早,匆忙啃几口面包,从宿舍出门,走上40分钟的路,在图书馆开门以前赶到。三楼阅览室的那个靠着过道的位置,仿佛已经被她承包了。
她把书包放好,就近从书架上拽出一本书,坐回那个位置,理理头发,扯扯衣角,深呼一口气,翻开书,拿出镜子。
完成这一套固定流程之后,低头看一眼手表,正好7点45分。然后在时间的滴答滴答中,她开始了新一天的等待。
一秒又一秒,当手表的时针指向“8”时,那个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靠第三扇窗户的座位。他常常先放下书包,再坐到窗边,伸出手打开窗户。
阳光通过窗口投在他白色的衬衫上,发出一种让人眼晕的光芒,鸟鸣也顺势挤进阅览室。
每当这时,时光仿佛停留在了他的身上,连温度都舍不得挪动脚步。
她背对着他坐在几排桌子开外,仔细调整镜子的角度,小心翼翼又肆无忌惮地偷看他。因为他总是专注地低头看书,从来没有左顾右盼,所以她永远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由此她知道了,他爱吃口福莱的水果糖,爱穿白色的衬衫,耳朵里永远塞着白色的耳机,手里的书经常写着东野圭吾的名字。
于是无论多么害怕,她总是会一字不漏地把东野圭吾的每一本书钻研上几遍。每当看到一个情节,她会想,在这个地方他一定皱眉了,看那个部分的时候他一定有些疑惑,他的怀疑对象会不会和我一样?想着想着,她的脸上就会泛起清浅而幸福的微笑。
然后在恐惧中间又多了一层迷人的吸引力。
尽管少女漫画和纯情小说都曾告诉她,图书馆是一个多么适合发生故事的绝妙地点,但想象中的偶然交谈和趣味相投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一直是他,而她一直也只是她。只是她而已。
她曾经想象过的摩天轮格子里的幸福,金色霞光里一起骑着单车呼啸而过,暮色里长了青苔的灰白色围墙下的蜜语,始终都停留在想象里。
渐渐地,她会逃掉一上午的课,坐公车从城郊的学校跑到市中心的超市买一袋又一袋的口福莱,可是宿舍里的糖越堆越多,只是白白招来了隔三岔五跑来讨糖的姑娘。她一夜又一夜地做着被虐杀的噩梦,可还是顶着熊猫眼翻开新近淘到的东野圭吾。
她想着,喜欢穿白衬衫的男孩子,喜欢的应该是穿着白裙子,皮肤白皙的黑长直女孩,他也该是那样。
于是她强迫自己吃下桌子上堆成小山的柠檬,每隔三个月跑去理发店拉直天生的自来卷,扔掉五彩斑斓的衣服,衣柜里只留下清一色的白。
她爱吃刨冰、黑森林、牛肉面,可是为了能更快地瘦下来,她开始每天吃草。
傍晚,校园情侣们悠闲地散着步,在黄昏的笼罩下,她深情地望着身边的虚空,仿佛看见他也正在对着自己笑。
她开始幻想他在身边喋喋不休地说东说西,她开始幻想在篮球场边为他递水加油。后来即使不去图书馆,她也会觉得他就在自己身边。
一个夏天过去了,一个秋天离开了,一个冬天也走了。春天就这样来了。
可是,南风却把一切虚幻吹散了。
当校园里的女孩子们都开始穿上裙子的时候,那一天,她把衣柜里的白裙子一股脑地掏出来,扔进了垃圾箱。
因为她看见了,不用想象,也不用偷看。
她面对面地看见了他,还有他身边那个头发火红,笑容灿烂的女孩子。以及他们十指交叉牵在一起的手。
那个女孩子,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大波浪的卷发,穿着一身暗黑的衣服。
就在他们擦肩而去的瞬间,远处刚好刮来一阵风,撩过了女孩的发梢,又掀翻了她厚重的刘海。
没关系,不过是战略失误而已,没关系的。她一遍遍地这样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就有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后来就怎么擦都擦不干。
原来所有的想象真的只是想象。时间到了,梦就该醒了。原来一切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幸福,只是现在不得不归还。
可是为什么他的笑仿佛还是触手可及,为什么看着他的后脑勺依然会感觉到心悸?
但还是在一瞬间失去了全部,失去了想象的资格,失去了动心的理由。
当夏天来临时,她和他,或者说,她自己的故事,刚刚满一周年。
那一天,风很温柔,阳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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