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一个同事负责的课题要准备评审。于是，她组织了一次小范围的研讨会，邀请我们几个参与课题的人员和单位的两位领导参会。中午吃饭的时候，由于时间紧张，同事给大家订了工作餐，准备在会议室边吃边讨论。
盒饭送来后就被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因为本来也只是个不足10人的小会，大家便各自取了自己的一份开吃，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妥。没想到，刚吃到一半，我忽然听到身旁两个新来的90后小同事指着我那位女同事切切私语，“你说她是不是傻逼啊，盒饭送来就往桌子上一摆，都不知道先给领导端过去一份，真是没眼力价。”
当时就听得我特别不舒服。不就吃个工作餐吗，有必要搞得这么乌烟瘴气的吗？更何况，组织会议的还是位上了年纪的女同事，作为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不但背后对别人指指点点出言不逊，对长辈和女性完全没有尊重，竟然还为自己所谓的懂事、会巴结领导沾沾自喜。
这还没完。中途，两个小年轻手脚伶俐地去给领导倒水。倒水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们当着我们一桌子人的面，只给领导倒了水，倒完就把水壶撤了，完全不管我们其他人是否口渴。
这让我不由想到之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有次组织开会，因为会议被安排在离单位很远的地方，需要上会的纸质材料特别多，再加上我还需要准备会议用的电脑，而我自己又没车。我担心第二天早上一个人从家里出发拿不了这么多东西，于是就问同去开会的一个小组长，是否可以先把部分材料放在他车里。
小组长是个比我大一岁的男生，也是项目组的成员之一。当我捧着一堆材料去问他的时候，他头都没抬就说，明天我不开车啊，你自己想办法吧。自然，他也没有任何要帮我分担着带一点材料的意思。
也就是这个人，第二天开完会后，屁颠屁颠跑去和参会领导说，自己是开车来的，希望能送领导回家。
不久前，单位一位领导生病住院。也就是我们这个小组长，在完全没有咨询我们团队成员的情况下，用我们项目组的活动经费大手大脚买了一堆礼物，下班后一个人偷偷给领导送了过去。如果不是中午推着一车鲜花果篮牛奶鸡蛋正好被去超市买东西的同事撞了个满怀，我们压根都不会知道这个事儿。
其实吧，就上面这些破事，给领导倒水也好，开车送领导回家也罢，对于工作中那些真正的阿谀奉承勾心斗角来说，都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可是，也正是这些小事和处世风格，堆砌成了整个大环境的风貌，让有底线有原则只想安安静静认真工作的人每每想起来，会觉得，嗨，真他妈的没劲。
自然，我不能根据上面的几件小事，就判定那些同事是不懂礼貌的人。事实上，他们大多是毕业名校的硕士博士，按理说应该已经接受了足够多的教育。通常，他们也都举止斯文，不随地吐痰也不随手丢垃圾。他们不会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应该也不会做出在旅游景点刻上“某某到此一游”的低俗行为。
他们看上去，似乎和大多数西方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看美剧、听英文歌，关注美国总统大选、讨论政治。他们穿着时髦，用的大都是国外名牌。如果你和他们一起参加外事活动，你会发现，他们也会穿着正装，举着高脚杯，和老外们优雅地探讨某瓶红酒的原产地。
可是，和那些西方的年轻人比起来，他们又有太多的不同，让你忍不住会想，他们虽然一个个自诩为有文化有品位的新人类，可是骨子里那一整套待人接物的方式、为人处世的观念，却又和封建社会的那一套，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我猜，这大抵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是不自由的。或许，在西方小朋友正在学习精神自由、人人平等、不卑不亢、仁爱之心时，他们却正在被教育并反复提醒着：“那个是校长的儿子，千万不要得罪他；那个孩子是农村来的，没有背景，别和他混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和班主任顶嘴……”
这不，我们甚至都不需要社会，不需要官场，就明白了什么是等级什么是官僚。
怪不得不少人刚上小学就想干部。等到了大学就更不得了了。一个学生会，从主席、副主席、主席助理、部长、副部长到普通干事，那个等级分明，连开个小会都讲究排座。而这些有了“一官半职”的小领导们，明明还是个学生，就敢对小干事们张牙舞爪、吆三喝四。玩起官场那一套，手段炉火纯青，让人刮目相看。
难怪陈丹青老师要说，“学生也被权力化，年纪青青，接受的都是权力教育，事事认同权力，以后出来到社会，国家就交给这样的学生。”
因此，虽然只是刚毕业的年轻人，他们就已经能够快速并精准地对身边的人群进行定义和分类，把“对上不对下”的原则发挥到淋漓尽致，所有的一切都要围着领导转。
只要判定了你的级别不会比他高，未来对他的升官发财也没有用处，他们就可以连举手之劳都拒之门外，更别提任何绅士风度。可是，到了领导那里，就一瞬间换成另外一套，仿佛恨不得给领导经过的地方都铺上红地毯。
工作对他们来说，永远只是辅助，从来都不是重心。所以，技术研讨会上，你会发现他们很少讨论技术，而是在那里琢磨领导的言外之意，领导的看法就是他们的看法。会议结束之后，他们更不会忘记向领导做点可有可无的汇报，打点别人的小报告，通过这种途径和领导套近乎，仿佛自己立了大功。
可想而知，等这些人当了领导，会把一个单位变得多么乌烟瘴气。他们虽然是80、90后，但未来有一天，他们一定会比那些50后、60后们，更享受当土皇帝的感觉。
这里，我想再插播一个发生在朋友身上的小故事。前段时间这位朋友忽然宣布分手，我们都有些惊讶。因为之前他们一直相处的不错，并没有听说过有任何不可调和的矛盾。后来问起原因，朋友只讲了一件小事。
朋友在一家单位做人力资源，每年都要帮应届毕业生办理进京指标。最近，她对口的上级机关来了位工作特别不认真的小领导，经常将她递交的材料拖上几个月不给处理。因为落户的事早点办下来对毕业生的影响很大，所以这位朋友不得不一遍遍去催她的上级机关尽快办理。自然，催得次数多了，也闹出了不少不愉快。
有一次吃饭时，她和男朋友抱怨了机关的不负责任。没想到她的男朋友非但不支持她，竟然还把她说了一通，“你催个什么劲？谁让你这么负责？帮那些毕业生尽早解决问题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是他们重要还是你上面的领导更重要？”
朋友说，她不确定因为这一件小事分手是不是小题大做，只是当时的本能反应就是，这个人太没有魅力了！
“或许他那么说是为我好，可我就是不能接受，”朋友说。然后她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让我特别伤感的话。她说，我还是怀念学生腔、怀念少年气。
当然，曾经也见过对以上这一套深恶痛绝的同事，他们说着一些慷慨激昂的言语，比如要想改变游戏规则，就要先适应游戏规则，等等，然后努力去融入社会的大染缸。可惜，等他们真正适应了这套游戏规则，并从中得到了切实的利益之后，就再也不去想着改变什么，而是摇身一变成了这套制度的坚定维护者。
文章的结尾，按照惯例应该有个结论，或者说解决办法。可是，我又哪里来的解决办法呢？只好偷个懒，引用陈丹青老师那篇备受争议的《大家别去美国！一个愚蠢而落后的国家》作为结束语：
“美国人思想单纯落后。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在机场一个行李车要3美元。我没有零钱，一个美国人看见我行李很多，就替我出了3美元并把车推到我面前。他们还随时会给你开门，随时会问你需不需要帮助……我国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雷锋时代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这么做的, 现在我们都觉得那样太落后了！所以美国人思想也落后我国几十年, 而且也没有能赶上我们的迹象。
美国小学生没有伟大理想。小学生从小就没有想当大官的意思。班上的干部轮流做，搞什么人人有责。学校太偏重于品德培养教育, 唆使小孩子们先学会做合格公民再谈远大理想。做合格公民？整个一个老掉牙的观念。
美国人感情淡漠, 95%员工认为上级家的喜事与己无关，所以从不找个借口关心一下领导。在咱中国哪里还有群众不想方设法关心领导的？我们人情味多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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