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行动不便,回娘家也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可是儿时生长的地方总是让我白天心心念念,夜晚更是梦中相寻。于是便和老公、孩子们商量着回趟娘家。年迈的父母放下了手头正忙的农活,翻箱倒柜找出待客的家什,把自己能拿得出来的好吃的都搬出来,只为给女儿、外孙们做一顿午饭。再累,再忙,父母也都是开心的,这是他们简单而又深沉的爱!
饭后,妈妈从一个瓦罐里掏出包裹着多层的塑料袋,一层层地打开。原来里面是雪白的南瓜子!父亲弯着腰坐在灶台下,用松毛柴烧热了土锅灶,锅台上妈妈灵活地翻炒着。妈妈边炒边说:“南瓜子是个好东西,养胃。现在南瓜难种,瓜子不多,我舍不得给别人吃,只给你们姊妹几个留着。
其实妈妈是个大方客,平常家里做点什么好吃的,左邻右舍的挨家送个遍,我们回家买个水果点心什么的,她都要分点给隔壁家的老人、小孩尝尝。唯独也就是妈妈觉得宝贵的南瓜子,只舍得给我们儿孙吃。炒瓜子是个细活儿,急不得,火大了会焦,只能小火慢慢烘焙至熟。妈妈一边翻炒一边指挥父亲怎么塞火。两张苍老的脸庞,两蓬花白的头发,两个曲弓着的身子,在欢声笑语里不断隐现。我闻着渐渐扑鼻的香气,感受到一种好熟悉的味道。原来这就是妈妈的味道!
南瓜子,此生难以忘怀的味道。
磕着香脆的瓜子,想起了儿时,房前屋后到处都是瓜架,茂盛而翠绿的藤蔓上挂满了青的黄的大的小的瓜儿。每到秋天,南瓜成熟的季节,奶奶扛着大箩筐收瓜,我和姐姐们也去帮着往家搬。记得有次因为瓜儿太大,我趔趔趄趄抱着往家走,在门前的台阶上绊了一下,连人带瓜摔个四脚朝天。一家人哄笑声起,都说小丫头种了个大南瓜,来年要结个更大的。我自然是羞红了脸,同时还不忘回嘴。
南瓜子,此生难以忘怀的味道。
最有趣的是掏瓜子。奶奶一说剖南瓜,我们立刻围过来,都想看看一刀下去会有什么样的惊喜,都抢着要掏瓤稀子肥的,都想看谁掏的瓜子又快又多。我和哥哥总是用沾满瓜汁的手扑打对方,总想给对方一个大花脸,也想让对方的衣服上留点痕迹。
等到瓜子洗净晒干后,最惦记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吃到嘴里。我们的童年时期,难得有零食吃,瓜子自然成了我们心心念念的美味。可是大人们总是只有招待客人的时候才炒那么一点,只能给我们分上一小把。我总是满心欢喜地装进口袋,赶紧飞快地跑到一群玩伴中间,一颗一颗掏出来放进嘴里,享受他们羡慕的目光。高兴了也分几粒给她们,让大家都欢喜在那一口喷香里。偶尔,我们几个一起合计着从家里偷出瓜子,躲在哪个角落里生点柴火,放在瓦块上炒。年纪太小,怎么尝试都炒不出奶奶和妈妈炒出的那种味道,不是半生夹熟就是外焦内生,可还是吃得满心欢喜,乐此不疲。以至如今,不管是妈妈炒的原汁原味,还是市场销售的各种风味,都抵不上记忆中儿时的那种回味。
南瓜子,此生难以忘怀的味道。每逢过年,妈妈就会乘晴好天气把精心收藏的瓜子翻出来,用竹匾摊晒。那时候过年,家家户户都是用南瓜子或者葵花籽招待亲朋宾客,不像现如今,一到过年就去超市买回形形色色的茶点,用果盘装好,任客人享用。儿时乡下的条件艰苦,乡亲们多半都是自给自足。到了过年,一般家庭都要杀年猪,打豆腐,蒸米粑,做圆子。年味随着大伙儿的忙碌渐渐浓郁。近年三十了,家家户户都开始炒瓜子了,这次是倾囊捧出,大锅大锅地炒。我们都会在妈妈的指导下,忙前忙后地搭把手。瓜子儿也似乎感应着年味,随着快速翻动的锅铲,噼噼啪啪地跳着舞儿。一旦有哪粒瓜子蹦出了锅沿,就赶紧抢起来塞进嘴巴里。每炒好一锅就第一个抓起一把,说是帮妈妈尝尝味道,妈妈总是会意地笑着。此时瓜子的香气随着袅袅炊烟弥漫了整个村庄——我儿时的游乐场。
过新年了,小孩们都会穿起新衣服新鞋子,欢快地跟着大人去拜年,口袋里总被亲戚长辈满满地装上南瓜子。这下可以尽情地放开吃上平常总觉得吃不足的美味了。坐着在嗑,站着也在嗑,就算舌头起泡了,口腔掉皮了,也收不住嘴巴。
南瓜子,此生难以忘怀的味道。
前几年,在外面打工。每每临走前,妈妈都会在我的行囊里塞上一包香喷喷的南瓜子,说在车上、在没事的时候吃。看着那一包小小的瓜子,我知道每一粒都饱含着妈妈的爱,对远离的孩子的牵挂。对于妈妈而言,无论儿女走多远,飞多高,都永远是她心头的牵绊。于是,我总在想家的时候,一粒一粒地慢慢吃,顺着味道想念家中的一切。记得有一次,妈妈给了大大一包,说你做事的老板对你好,你就带着过去给老板尝尝。妈妈的话,润湿了我的心。我知道妈妈想用这种方式感谢对我如同家人的老板,感谢他们对她女儿的好。
南瓜子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是儿时的味道,是年的味道,是乡土气息中家的味道……肯定也是此生难以忘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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