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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下午,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我的手机突然疯狂闪烁!班里还有几个补课的学生,我一把抓起手机,一边叮嘱助教看着学生,一边快步走出教室。
闪烁的屏幕显示妈妈来电,一定是急事!否则家里绝不会在我上班时间来电话,更何况是我最忙碌的周末!出什么事了呢?难道是小宝又病了?但愿不是,最好不是!
终于到了楼梯拐角,刚一划开屏幕,便传来妈妈急促的声音:“怎么才接电话?你大姨快不行了,我和你爸订了今晚的机票,现在准备去省城机场,你再过十分钟下楼到路边接小宝,别忘了,十分钟就下楼,千万别让我们等你!”我还没来得及插嘴问一句,电话已经挂了。
快步往回走的时候,发现教室门口有个蓝色风衣在趴门缝,正要走过去询问,被保安大叔抢了个先。“走错了,是个看电影的!”保安大叔发现我在看他,乐呵呵地朝我摆摆手。我也微笑点头回应。电影院在五楼,三楼四楼都是我们单位的办公区和教学区,教室布局这么显眼,也能认成电影院吗?
没时间多想,我赶紧进门,迅速查看几个学生的补课情况,还好基本完成,然后安排助教给家长们逐一打电话来接孩子。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我决定提前下楼等着,万一他们提前到了呢。我一边下楼,一边为终于走到生命尽头的大姨而庆幸,这样也好,都解脱了。
大姨是我妈的大姐,和我妈相差十多岁。我妈排行最小,据说当年中间还有好几个孩子,但是都不幸夭折了。一提到这个,我妈总是忍不住感叹,“ 你外公走得太早了,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你外婆一直身体不好,我小时候基本上是你大姨带大的。所以,你大军哥和大燕姐出生后,全靠你大姨一个人忙着做生意养活一大家子人,我那会儿也十多岁了,就帮忙把他们俩带大。你大姨这辈子,天南海北做地生意,看着挺风光,其实苦得很! ”
我刚结婚那年,年近七十的大姨才决定退休,不再奔波,心甘情愿让表姐为她养老。六月,我的婚礼结束不久,我爸妈终于一身轻松,开始外出旅行计划。第一站就是大姨所在的城市,至此她们姐妹已经分离了十几年。
我爸录的视频里,大姨和我妈手牵手,穿着一样的大花灯笼裤,步伐矫健,喜笑颜开。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一百二十岁的老人,就像一对幼儿园下学的小姐妹,一路欢歌。那应该是我妈数十年来最轻松与释怀的时刻,也是我大姨生命中最后一段欢乐的时光。
三个月后,大姨在买菜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从此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一个风风火火、泼辣豪爽的人突然不能动了,吃喝拉撒全靠人护理,其落差可想而知。没有稳定工作的姐夫四处打工,没有公婆帮衬的表姐只能一边带着不满三岁的女儿,一边照顾全身瘫痪又脾气暴躁的母亲,日子之艰难简直无法想象。多少个深夜,表姐给我妈打电话过来,泣不成声,却又无可奈何。我妈提出帮忙照顾,可懂事的表姐怎么忍心让五十多岁的老人承受她都备受煎熬的苦痛呢?
大姨瘫痪半年后,表姐实在拗不过用绝食抵抗的大姨,几经辗转把大姨送到了千里之外的表哥那里。天真的大姨认为儿子一定比女儿靠得住,定能给她养老。可她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儿子家里还有一个与她向来不睦的儿媳!
表哥整日下地干活,一天也不得闲,表嫂一边操持家务,一边也要下地干活,根本不愿意护理完全动弹不得的大姨,再加上之前她们嫌隙不浅,现在病了,表嫂对其更是厌恶之极。经常是一碗冷饭丢在床头,一整天都不再过问。大姨闹着要晒太阳,表嫂就把她挪到院墙下毫无遮挡的木板上,一晒就是一天。于是,住进表哥家不到一个月,之前白胖的大姨就变得干瘦黝黑,眼窝深陷,嘴角满是干皮,身上的衣物又脏又旧,两只手也不知多少天没有擦洗过:皱巴,皲裂,乌黑。
当我妈风尘仆仆赶到表哥家里,看到大姨的第一眼,就落下了心酸的泪。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枯瘦憔悴又脏兮兮的老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姐姐!我妈一边流泪,一边给大姨擦洗,换衣,又做了可口的饭菜,一勺一勺喂给她吃。大姨也是一口辛酸,一口感动地咀嚼着久违的饭香,泪水不住地往下淌,有的打湿了颈边的围嘴,有的顺着碗沿,落进饭里,苦涩的泪水伴着喷香的饭菜,一齐送入大姨口中。大姨的泪流进碗里,而我妈的泪却同时流进了彼此的心里。
我妈平生第一次严厉训斥表嫂,“无论怎样,她都是你们的老人,是龙龙的亲奶奶。你们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她给你们贴补了多少,心里应该有数吧!龙龙在老家上了三年学,吃喝住用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也能想得到吧!现在她病了,需要人照顾了,你们就这样对她吗?大燕已经伺候半年了,你们轮着来,不应该吗?知不知道这样做是在虐待老人,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表哥站在一旁满脸通红,却一声不吭,表嫂惺惺作态,表示知错即改。临走前,我妈还是不放心,又买了八宝粥,饼干,面包之类的速食,方便表嫂忙碌时先给大姨垫垫胃口,还放了足够的换洗衣物和床品,再三强调定时换洗。可是我妈也天真了,这样的训斥和放任,非但不会让表嫂悔改,反而将大姨再次置身于更加水深火热的境地。
没过多久,我妈第二次去看望大姨,特意没打招呼,果然出现了比之前更为惨烈的景象。这一回,我妈不顾表哥苦劝,更不理会表嫂假惺惺地挽留,毫不犹豫为大姨收拾行装,当天就在当地找人找车,辗转几路把大姨接回了自己的家。
一个星期后,表姐千里迢迢赶来,向我妈郑重道谢,然后坚定表示要把大姨接回自己那里,“再苦再难那也是我亲妈,理应我来照顾,哪能让您再费心费力?您也五十多岁了,该享受生活了,小姨放心,我会把我妈照顾好的。”懂事的表姐一番真情流露,又害我妈和大姨抱头痛哭一场。
不久后,我怀孕了,却状况频出。因为公婆也在千里之外,所以全靠我妈照顾。小宝出生后六个月,不幸查出严重的腿疾,需要长期治疗,我去单位办了停薪留职,专心在家照顾小宝。我妈怕我劳累,空了老房子,和我爸一起搬来帮我。直到小宝快两岁,腿疾终于康复,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看到我妈喜悦的眼神中还隐藏着一丝不安,我第一时间订了机票,让我妈飞去大姨那里看望,还好,一切都好。
然而,才短短几个月,怎么就突然不行了呢?停下过往的思绪,我焦急地在路边等候。已经十多分钟了,怎么还没有到?想打电话问问,又怕他们慌乱之中再出其他差池,于是忍着继续等。
大约二十分钟后,终于到了!我一把接过小宝和我妈手里的包,还没开口,我妈又是一连串的不放心:“天凉了,注意及时给小宝添衣服,再别感冒了;冰箱里还有包好的饺子,尽快下着吃完,粉色皮的是鸡肉虾仁馅,绿色皮的是牛肉芹菜馅,专门给小宝做的,白色皮的是猪肉白菜馅,给你吃的,千万别弄错了……”我不住地点头答应着。
“好了,别啰嗦了,又不是小孩子了,等会儿到了机场还有时间,打电话再说也来得及!”我爸着急了,生怕误了去机场的大巴。
我妈临走忍不住,又抓过小宝亲了一大口,“小宝乖啊,奶奶过几天就回来了,听妈妈话,好好吃饭!”
“放心吧,我能带好小宝,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地方了给我打电话!”
“你明天还要上课,怎么带小宝呀?实在不行让她爸请一天假吧!”我妈还是不放心。
“她爸不能请假,一次事假一个月的奖金就没了,不划算!我明天课不多,再说还有助教呢,还有几个老师的小孩也在学校,可以一起玩的,没事!放心吧!”
“你也好好吃饭啊,没时间做的话就下馆子吧!千万别不吃饭,会得胃病的。”刚劝服了我妈,我爸又开始了。
“好啦好啦!都放心吧!赶紧上车,再不走飞机要赶不上了!”在我的催促下,我爸妈终于不放心地走了。 唉!净顾着催促他们了,都没来得及问问大姨的情况!
回到楼上,教室里补课的学生都走了,只剩下助教小橙子和隔壁也没课的桔子老师,看到小宝来了,俩人争抢着牵过去,小宝也不认生,小嘴噼里啪啦地就跟着聊起来了。
我打开倒扣桌面的半摞作业,接着批改,“对了,那会儿有人敲我门说找你,我还以为你在,就让她敲这个门了,结果小橙子说没人来过!”桔子一边逗小宝,一边跟我说。
“是来接孩子的家长吧?”我不经意地问。
“不会啊,每个家长电话都打通了,我挨个送到楼梯口的。”小橙子赶紧解释。
“那怎么回事?”我还是没在意。
“她那件蓝色风衣好别致哦!特别漂亮的水蓝色。改天我要去网上搜搜那款风衣。”桔子的话终于引起了我的注意。
蓝色风衣?我接着问了一些详细情况,桔子却说没注意。我又跑去问保安大叔,“对,是个女的,穿得挺好,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个电影还捂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真是啥人都有啊!”
“她穿的是不是一件水蓝色的风衣?”
“那倒是没注意,就是看着那衣服挺好的,我咋没注意是蓝的还是绿的?”保安大叔满怀歉意地笑了笑。
“没关系,应该就是走错的。”我也笑着回应保安大叔。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悻悻地回到教室。那是什么人找我呢?为什么跟桔子说要找我,跟保安却要谎称是看电影的?到底是想见我,还是怕见我?一抬头,发现小宝不在,“对门也来了个小朋友,桔子老师刚带过去,库房的何姐看着她们玩呢。”小橙子一边整理后面窗台上的作业,一边说。也好,没人打扰了。教室里又恢复了难得的宁静,这样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下班了,小宝还舍不得离开刚认识的小伙伴,已经到了一楼大厅了,还拿着人家的玩具手枪非要继续“枪战”,同事的孩子也举着一把剑不肯撒手,“那就再玩会儿吧!”同事很无奈地说。我笑着点头回应。看着小宝手里的玩具枪,恍惚间,也想起了我的那把……
“大姨,能把你的‘手枪’给我玩会儿吗?”
“嗯,现在不行,等我这个不用了,再给你玩。行不?”大姨的四川口音爽朗又动听。
不久,大姨改做其他生意了,马上就把那把打耳洞的‘手枪’送给我当玩具,我都要高兴疯了!即便后来都被玩烂了,也一直珍藏着。上高中搬家的时候,我妈趁我不在,把它当破烂扔了,我还为此难过了好久。
大姨是个很开明的人,从来不会像普通家长那样特别在意男孩女孩的区别。比如我妈,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文文静静地看书,写字,或者画画什么的,可我小时候偏偏就喜欢跟着男孩子爬树,上房,捉蛐蛐,捅鸟窝,每每我一身尘土进家门,我妈虽然舍不得打我,但一定会发一堆牢骚,“谁家女孩像你这样啊……”大姨听到了就很不愿意,立马打断,“女娃儿就要疯一点才好撒,这样子才没得男娃儿欺负!文文静静地有啥子好?幺儿,莫要听你妈妈讲哈!喜欢啥子就玩啥子!”
有了大姨的支持和鼓励,我的野路子有了更多更大的施展空间。刚上小学,我就成了我们那一片儿的“大姐大”,上到八、九岁,下到两、三岁的孩子,统统都听我的指挥。
一次,我无意听到我妈说想把房头那一堆木头抬到院里来,我爸却说没空,等闲了再慢慢抬。那可是几十根好几米长,碗口粗细的废旧木头,一个大人抬起来都吃力,从房头到院里,还需要拐个大弯,总距离也有几十米呢。于是,趁他们下地干活的时候,我召集了所有人马,自行收集了一些短木棍和麻绳,捆扎套绑一通操作,大个的孩子在两头,小个的在中间,呼呼啦啦,浩浩荡荡地搬起了那堆木头。我爸妈下地回来的路上,被许多闲闷在家的老爷爷老奶奶一顿夸赞。进了院门,看到那一大堆木头才恍然大悟,顿时震惊不已!大姨知道了我的壮举,为了奖励我,特意给我买了一块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的巧克力!
只可惜岁月弄人,一上初中,我就完全变了,变成了我妈理想中的乖乖女。大姨常年在外地做生意,却仍然时常记挂着我,初二那年我生日,她从外地给我寄来一个当时非常流行的小霸王游戏机,而彼时的我满脑子只有书本、作业、考试,对玩游戏机毫无兴趣,但我仍然在信中表达了无比兴奋的心情和深深的感谢。至于游戏机,很快就被我妈送给了我的青梅竹马——我爸初中同学的儿子,为此,他感谢了我很多年。
初三的暑假,大姨从外地回来,看到我文静乖巧的样子,也没有任何惊诧。只是第二天就上街给我买了一条水蓝色的连衣裙,说是女孩子就应该穿漂亮的裙子。这就是我的大姨,无论我变得怎样,她都理解和赞同,并真心地维护我。
“回家了,快来跟妹妹说再见吧!”同事的大嗓门打断了我的思绪。
好吧,终于玩够了!没一会儿功夫,楼门口已经没人了,我蹲下给小宝整理一下跑闹时弄皱的衣服,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是小静吧?”
我轻轻站起来,转身,定睛,蓝色风衣!
虽然是初见,可是我明显感觉来者不善。听了她的自我介绍,我的心里有点乱!于是谎称孩子要上厕所,借机把小宝送回楼上,交给还在楼上等男朋友的桔子。下楼的时候我走得很慢,抓紧时间揣测她的来意。
她是表姐亲生父亲再婚后生的女儿,比表姐小七岁,比我大七岁。我以前也知道有这个人,却从未见过面。
表哥和表姐都还很小的时候,大姨就离婚了,一边照顾两个孩子,一边做生意养家。那年我妈初中刚毕业,也没钱再上学,就留在家里,一边照顾生病的外婆,一边帮大姨带孩子。然而,那个男人刚离婚不到半年就再婚了,很快也生了女儿。
后来我妈结婚,那个男人送来了贺礼,大姨大方地表示,“他的两个孩子都是你帮着带大的,给点礼金也是应当的,给你就拿着!”再后来,表哥和表姐陆续结婚,那个男人都送了礼金,大姨也毫不客气收下,“那是他该给的!”尽管儿女都各自成家,大姨仍旧习惯奔波不停。走南闯北做生意,一直都是她最大的乐趣,一会儿东北,一会儿四川,一会儿新疆,一会儿福建。吃了不少苦,也挣了一些钱。
之后很多年,各自安好,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我妈偶尔从曾经的邻居那里知道一点那个男人的消息,但从不主动过问。毕竟他过得好与不好,都跟我们无关。那么今天,她突然主动上门来认亲,到底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呢?
我下了楼,她提议去路边的长椅上坐着聊。哦,这是有多少话要说?我跟在她身后,仔细打量她身上那件蓝色风衣,很别致的款式,好漂亮的水蓝色!倒不是嫉妒,只是觉得穿在她身上,太不合适。一坐下来,她就一口一个表妹地跟我套近乎,我便更加警惕,告诉她孩子过会儿就下来了,让她长话短说。
紧接着,她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出了来意。我差点从长椅上跳起来!简直不要太荒唐!
原来,几天前她就已经去过我爸妈的房子,不巧的是,每次家里都没人,这才想到来找我。听到她提起那笔钱,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住怒火,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理智。
“那笔钱我知道,我听我妈说过。我大姨离婚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说好的,表哥表姐都由我大姨扶养,那笔钱就当两个孩子的抚养费了。之后他就再没给表哥表姐花过任何钱了,除了结婚时给的那点礼金,可那不是应该的吗!参加婚礼的外人都随了份子,他一个当亲爹的给点钱不是天经地义吗!”或许她没想到,我竟然清楚这中间的内幕。顿时,她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慌乱。
“嗯,以前的事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现在我爸病了,非常需要钱。那笔钱在当年也不算个小数,合到今天怎么也应该值六万多了吧。我爸说他也不多要,给一半就行,三万。”说到关键问题,她倒是立马显得理直气壮了。
我内心的怒火已经快要压抑不住,马上就要从后头脑勺喷出来。庆幸我妈不在现场,这些话都是对着我说的,如果让我妈当场听到,会不会气到吐血?
我定了定神,再次直起身子,马上回话:“你想得很对,理论上讲,当年的两千块,现在的确能值六万多了。但是你爸有没有想过,表哥表姐这么多年是怎么长大的?如果喝西北风,就能让两个孩子长大成人,那我大姨肯定把那两千块钱供起来,等到21世纪折算成六多万再拿出来花。你说有没有道理?”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无赖面前,决不能歇斯底里。
“可是那笔钱是他们夫妻婚内的共同财产,双方都有同等的支配权。当年我爸是好心,把钱留下了,现在我爸病了,非常需要钱,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好心,给他分一半?”果然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哦,你很专业呀,看样子是咨询过律师了,都知道夫妻共同财产应该共同支配,说得太对了!那律师也应该告诉你了,两个人的孩子也是夫妻共有的,也应该共同抚养,即便是离婚了,双方也应当承担相应的抚养义务!”听我说到这儿,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没给她插嘴的机会,马上接着说,“这么多年来,都是我大姨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那么你爸就需要支付相应的抚养费。按照当时的生活标准,把吃饭、穿衣、上学、生病等等所有费用折算进去,每人每年150元,不多吧?表哥当时八岁,需要支付十年,大概1500元;表姐六岁,需要支付十二年,大概1800元,总共3300元,折算到现在的市值,大概十万多些。”她瞪大了眼睛,转了下身子,看样子有点坐不住了。
我没有停下,继续给她算账,“还有,表哥表姐长大了,你爸不操心不费力,我大姨可是又出钱又出力,算了,不计较了。双方一人一半,每人五万。当然了,那2000块也要平分,按照你说的,合到今天算六万,每人得三万。这样二者相抵,你爸只需要再给我大姨支付两万就行了。”说到这,她的脸已经绿了。
“你怎么能这么算呢?不能这么算呀。”她的声音明显没有力气了。
“怎么了,这么算有错吗?婚内财产一人一半,婚内子女的扶养义务当然也要一人一半了,难不成让两个孩子喝着西北风,自己长大吗?”我好像不太生气了,这么算起来,大姨还真的小赚了一笔,不对,这是应该得的。谁让大姨当年那么要强,竟然连支付抚养费的机会都不给那个人。
“那,孩子是你大姨主动要走的,一个也不给我爸留的。”她还在努力找补。
“是的,是我大姨主动要走两个孩子抚养权的,所以你爸只需要支付一半抚养费,一点力气都不用出。你从小长到大,父母为你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应该很清楚吧,我大姨可是一个人承担双份啊!”
“你,这……”她终于没话可说了。
“对了,公平起见,我们应该把详细的财产和扶养费的分配做一个文本,同时确定你们的交款时间,一周或者两周都可以。然后找律师做一下公证,律师是你找,还是我找?我都行的!明天是周末,那就下周一办这事吧!”这下,她彻底不出声了。
正说着,桔子的男朋友抱着小宝下来了,看来小女孩也喜欢高大威猛的帅哥呀。咦!我灵机一动,可以再加点猛料……
我和桔子男友一起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我赶紧叫住她:“表姐,先别走,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他有同学在做律师,可以帮我们起草文件的,又专业,还免费,多好呀。还有,他大哥在建行工作,可以帮我们准确换算一下三十多年前跟现在的币值,省的我们算错了。行吗,老公?”我满眼笑意地望向桔子男友,得到了非常殷情的回答。桔子在旁边也很配合,“你老公对你真好,什么都听你的!”哈哈,这戏不错,做足了!回头我得好好谢谢桔子,太给力了!
“嗯,我还有事,先走了。”本想硬拽住她再接着戏弄,吓了半死再放她离开。突然心中一松,算了,她应该没脸再来了,更不会去烦扰我妈了。望着那一抹逐渐模糊的蓝色背影,我禁不住感叹:快四十年了,突然想这么一出!这脑洞开得也太有才了!这是要多没良心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啊!还有,那么漂亮的蓝风衣,为什么要穿在她身上?
当晚十二点半,我妈和我爸一下飞机,就火速赶往大姨住处,好在赶上了见最后一面,虽然也没说成什么话,总归是了了一桩心愿。
想了半天,我还是决定不告诉我妈这件事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本来,这种荒唐的事就不应该存在!他们也真会找时间,竟然选了今天下午!承蒙老天爷眷顾,让我妈和大姨都及时避开了这莫名其妙的人和事!历经了无数风雨,又饱受了病痛摧残的大姨,终于能安稳地离去了。
突然间,好钦佩自己,一向与世无争、优柔寡断的我,怎会在那人面前表现得如此睿智而强硬?
推算那段时刻,我妈正在忙着赶飞机,无暇与我感应;而我亲爱的大姨,正在她人生尽头的路边,做着最后的喘息。所以,一定是她!她知道了什么,给了我隔空的勇气和力量,让我帮她了断尘世间留给她的最后一点烦恼。而我,应该没有让一生都要强的大姨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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