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泪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一圈、两圈，门开了。随着开门的声音，耳边好像响起了一个声音：“锁一道就好了，为什么非得锁两道。”

那是杨仰抱怨的声音。它像一阵微风从周梓的耳边轻轻吹过，而后又吹过一阵：“保险一点嘛。”

这是周梓对着杨仰撒娇的声音。

把钥匙放进包里，去牵住杨仰的手，一起离开了家。

门被开了一条小小的缝，从这条小缝往里看，什么都看不到。周梓的手抚在门把手上，心脏在一点点收紧，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半年了，半年没有回过这个当时每天下班就想第一时间回到的温馨、幸福，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家。

门被慢慢推开。一套60平的loft公寓。家具、地板都是木质的。

因为杨仰喜欢。

脚步轻轻地落在地板上，好像生怕过快或者过重，就会扬起地板上的尘土。

站在玄关的位置上，眼泪瞬间就模糊了双眼。好像看到在沙发上打闹的两个人。

狭窄的沙发上两人安静的侧身躺着，周梓忽然翻身平躺到了沙发上，躺在外侧的杨仰被挤下了沙发。周梓还在洋洋得意，杨仰一勾唇角，右手握住周梓的手腕轻轻一扯，周梓也滚下了沙发。

周梓气不过用力地去拍打杨仰，杨仰不以为然，反而紧紧地抱住了周梓。周梓还在他怀里挣扎，杨仰瞬间吻上了周梓。

一吻结束，周梓平复了情绪。但两人却躺在地毯上没有起来。

视线轻轻地移开，落到厨房上。周梓忙碌、慌乱的背影出现了。那是没有什么厨艺细胞的周梓在煲汤。

周梓端着自己煲好的冒着热气的汤放到桌子上。太烫了，还没到桌子上，就全部砸到了地上。

杨仰连忙走过来，焦急地询问道：“没事吧，有没有被烫到？”

周梓撇着嘴，委屈地哭了：“汤没了。”

杨仰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行，我重新去做。”

周梓哭得更厉害了：“这可是我新学的。”

杨仰笑了，揽着周梓的肩膀把她带到沙发上，带着稚气道：“没事，我今天我一点都不想喝汤。看，它都把我最爱的人弄哭了。我以后都不喜欢它了。”

周梓被逗笑了，笑声咯咯咯的，像小鸭子。

那天晚上他们的饭桌上没有汤。杨仰很喜欢在饭后喝上一碗汤，他说，吃饭没有喝汤就像没吃过饭一样。

周梓嘲笑他，事事的。

擦擦眼角的泪，走进去坐到沙发上，面前透明的小茶几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可以确定杨仰也没有回来过。

三天前忽然接到杨仰的电话，他带着他自以为是的幽默，其实是不正经的口气道：“嗨！周梓，我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你一定要来。”

周梓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如此轻松，好像当时他们分手时是两个人坐在咖啡馆平静地对彼此说：“我们分手吧。”然后互祝彼此幸福，带着释怀和对未来的憧憬转身。

周梓的心被尖锐轻轻刺了一下，笑着红了眼眶，“你还真是快，”深深吸一口气，“你放心，前男友的婚礼，我一定到，记得让新娘穿得漂亮一点，小心被我抢了风头。”

自己也不清楚是调侃，还是对他过早对这段感情释怀的阴阳怪气。

毕竟曾经许诺要一起走进婚姻殿堂的是他们。

沙发背后是两大个柜子，都是木质的，一个是酒柜，一个是书柜。

当时是周梓提出这样的装修建议。杨仰可是皱紧了眉头：“会不会太突兀？一边是安静的书香气，一边是喧闹、嘈杂的生活。”

周梓怼道：“酒怎么就喧闹嘈杂了。你就没有听说过诗酒趁年华吗？”

杨仰平整眉头，扬起眉毛：“敬你的诗酒趁年华，就这么办。”

以前柜子里满满当当，随着人的搬走，带走了一切生活气息，柜子里空空荡荡，屋内也死气沉沉，就连当初遗留在阳台上多肉植物都全部死了。

走进卫生间，洗衣机还会发出“嘟嘟嘟”刺耳的声音吗？每次洗衣服都会这样响，杨仰总说要修，但因工作太忙搁置了。能够凑合用，就一直到他们分手，洗衣机还在“嘟、嘟、嘟”。

他们第一次吵架好像就是因为洗衣机。

走出卫生间，眼睛定在餐桌上。在那里周梓曾将一块奶油蛋糕朝杨仰扔了过去。一瞬间，杨仰的脸上都是奶油。他用纸巾擦掉奶油，露出眼睛，眼里都是疲惫，没有一点解释的欲望。他没有去收拾地下的乱七八糟，也没有去看周梓，而是走进浴室，洗了一个小时的澡，在周梓的注视下，到房间抱上被子，躺到了沙发上。

周梓也没有不依不饶，她走上楼梯，怒气全都体现在上楼梯的脚步声上。

回到房间扑到床上，用被子捂住脸，大声哭了起来。后来哭累了衣服都没换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走得极慢。好像在用自己的鞋子去感受木质楼梯上的毛孔。

房间的大床裸露着，可面前白色的一片去抹不掉脑袋里的记忆。

床有两米，买的时候杨仰说，床不需要多大，两个人够睡就可以了。

周梓不乐意了，她说，要大的，这样就可以横着躺、竖着躺、斜着躺。

杨仰宠溺地摸她的头，“好，你就是把自己当做床的对角线都可以。”

两个人的床，周梓始终没有把自己当成床的对角线过。可有一天她可以这样做了，却哭了。

周梓扬着头，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这样就可以把眼里的泪水也一起吸进肺里。

拿出手机，拨通杨仰的电话。号码已经从手机里删除，却无法从记忆里删掉。每按一个数字，心就痛一次，眼泪去抑制不住地涌上眼眶。按完所有的数字，心脏像被卡车重重碾过一样。

电话里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

“喂。”声音平淡，平淡得叫人心碎。

“喂，”努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还—记得—蓝—眼泪吗？”

对方沉默了。

沉默像一件黑色的风衣，在晴空万里的日子里紧紧地裹着他们，从脚底一直到头顶，让人眼前一片漆黑。

周梓的手指轻轻地刮着手机的后背，耳朵在发烫，连着怦怦乱跳的心脏也热热的。

他说，记得。

他们没有坐同一个航班。在上飞机之前，周梓握着手机，没有拨通任何人的电话，但还是对着手机轻轻地说：“对不起，我只是不甘心。”

不知道是想对杨仰还是他的未婚妻说。

手机被放进包里，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一觉醒来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她真的一觉睡到下飞机。

一到酒店，周梓的心就乱了，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再过一个小时，杨仰就要到了，要如何与他开始第一句话呢？

你好？太陌生了，好像不认识。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像老友，但距离却那么远。她不想这样。

周梓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海浪不停地翻滚，阳光照在海面上，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她冷笑一声，想不到有一天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处。

她就这样站在落地窗前，心脏像海浪一样澎湃，等待着他的到来。

房门被敲响了。

周梓还面对着大海，她动动脸颊，大脑一片空白。心里有一个声音，无论心里如何翻山倒海，脸上应该是带着笑的。

慢慢转身，每一步都那么沉重，走向门口的路是那么遥远，遥远到门外的人以为里面没有人或者睡着了没听到，又重重地敲了几下。

终于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门口，轻轻扭动门把手，门开了。好像不是周梓拉开了门，而是门被风极慢地吹开。

周梓看到的是一张笑脸，她有些恍惚，好像每次他忘记带钥匙周梓给他开门时的样子。周梓在恍惚中下意识就要开口，怎么又没带钥匙。

他先开了口，把周梓的话堵在了口中。

“怎么，分手了还想和我住一个房间？”

还是那个欠欠的，让人又恨又爱的模样。还没等周梓反应过来，他就越过周梓走进了房间。

以前他也是这样，一边解释一边走进房间。只是以前他会说，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蛋糕。

周梓转身看到的不是蛋糕，而是他放到桌子的背包。

他们此刻像认识许久的老友，他自然地就坐到了地毯上。

周梓现在才想起来怼道：“真不要脸，自己去开一间。”

他看着周梓，没有起来。

周梓和她一样盘腿坐到地毯上，再次催促道：“快，不然等会没房间了。”

他很无奈地站了起来，打量着周梓，“这次旅游的费用是你全包吧？”

周梓给他一个白眼：“想得美，AA。”

他拎起自己的包，“你这女人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别总这么霸道，温柔一点，小心以后没人要。”

“你才没人要呢。”

他摆摆手，得意道：“我要结婚了。”

周梓踢了他一脚：“快走。”

他一走，房间里就剩下了无尽的落寞。

他们的晚饭是海边烧烤。

吃完饭在海边散步。周梓提着自己的鞋，一蹦一跳地走在海边，杨仰则是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杨仰，你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我们都分手那么久了，你都快结婚了，我还约你出来，只是为了当初谈恋爱时随口说的一句话。”

周梓脚步向前，没有去看杨仰，而心却在原地等着他的回复。

海浪来了又去。他们的时间是三天，周梓心里有种邪恶的想法，希望今天晚上没有蓝眼泪。最好明天晚上也不要有，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你还是我的，我还可以慢悠悠地和你在海边散步。就像当时躺在你怀里憧憬的那样。

“是当时我们闹得太不愉快，你没有放下吧。”

周梓轻笑一下，他难得的正经。周梓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她蹲了下来，捡起一颗石头在沙滩上写字，是很小的周梓。

“在写什么？”

“没什么。”

想要擦掉，一个浪打了上来，冲走了字迹。

很好。

这样他就不用在周梓慌乱中怀疑，周梓是写了不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我希望你放下，希望你幸福。”

那你放下了吗？用力地咬住嘴唇才能咽下这句脱口而出的话。

“我们回去吧，看来今天是不会有了。”

“再等一会吧，网上说十点出现的几率要大一些。”

周梓重重地转身，歪着头瞪着他，“你就这么希望和我的这趟旅行快点结束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周梓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埋怨变成了愧疚：“对不起。这件事本身就是荒唐、无理取闹的，你没有拒绝我，我就应该庆幸，我不该怪你，我只是……”

周梓抽噎了起来。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了？见到你的那一刻，就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你还是我的，我还可以对你撒娇，对你无理取闹。对不起，既然你来了，就再最后宠我一次，像以前那样。”

周梓用近乎恳求的语气，断断续续地说着。

杨仰离她很远，但她看到他点头了。

周梓转身走了，对不起，要不去爱你，太难了。虽然这半年来我们从未联系过，但我的心里却一直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哪一天你突然就来敲我的门，对我说，我们回我们的家吧，那个我们都很喜欢，虽然小，但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幸福小屋。可没想到接到你的电话会是你要结婚的消息。那丝侥幸被瞬间抽走，它把我堵死了，让我瞬间呼吸困难。

还有太多想和你做的事情还没有做。还想要一起走过余生。可那些风花雪月的梦想和柴米油盐的生活被夭折在这里。一时间要如何甘心，如何放得下。

杨仰没有跟在周梓后面，他面对着大海，一个浪打过来鞋子全湿了。心脏像被泡在海水里，又苦又涩。

当初他们为什么会闹成那样？

他们是大学的同班同学，第一次开班会，指导员让新同学依次上讲台介绍自己。

周梓的介绍很简单，“大家好，我是周梓。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和睡。最伟大的梦想就是世界上没有工作这种东西。就这样。”

她的介绍赢得了同学们的哄堂大笑，而周梓这个名字也走进了他们心中。

杨仰在其中。

慢慢接触后杨仰发现她真如的介绍一样，简单、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也可爱。慢慢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他鼓起勇气去追求。

第一次对女生求爱，俗套的九十九朵玫瑰花。抱着比他头还大的玫瑰花等待她的宿舍楼底下，是个人都知道，要么是要表白，要么是已经表白失败。但看他期待、紧张的样子，他是即将要表白的人。同学们都自觉等在一边，打算看一出好戏。

当时的他手脚不停地抖动，小学当着几千人的面演讲都没有这么抖过。脑子也不安分，他可不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

万一她不答应这么办？以后我们的相处会不会很尴尬？如果被拒绝，玫瑰花怎么办？如果他答应了，我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在喜欢的人面前，无论是谁都一样。

没想到他走近她问了一个明知的问题：“你是向我表白？”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

他紧张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点头。

她又问：“你喜欢吗？”

又是一个明知的问题。事后想想，她是不是也紧张，不然怎么会问出重复的问题。

周梓拉着他的手，一直走到没有人的地方。

被拉着的手像触电了一样，这股电流一直到达心脏，心脏好像快要跳出胸腔。

她对他说：“说吧，说你想对我说的话。”

“什么？”杨仰愣住了。

“你抱着花想对我说什么？”

“我喜欢你？”杨仰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这个。

周梓接过花，“我也喜欢你。”

她低着头，带着羞涩。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那时他们十九岁，现在他们二十九岁。

这么久了，如果没有刻意往前看，都没有发现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海浪又打过来了，带着蓝颜色。

周围的人已经兴奋地脱掉了鞋子在海水里蹦蹦跳跳，像真的捡到钻石那样。

他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和周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很美，她一定很喜欢。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她混在人群中用力地踩着海水对着他微笑的样子。

我也想和你多待一会。

他对着自己说。

第二天一早杨仰就去敲周梓的房门。

周梓头发乱蓬蓬，顶着黑眼圈出现在杨仰面前。

其实不止她会恍惚，杨仰也同样会恍惚，此刻好像以前杨仰叫她起床时的模样。

杨仰愣了一下，露出笑容：“既然出来玩，就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酒店上。快洗漱，我们出去。”

周梓爆发了她的起床气，她没有管杨仰，转身就走，一头栽到了床上。

杨仰跟了进去，把周梓从床上拉了起来：“快，别懒。”

周梓愤怒地瞪着杨仰：“你好讨厌，好不容易休息。”

周梓被杨仰推进了洗手间。

周梓问候杨仰祖宗的声音响彻整个洗手间。

虽然他们起得还算早，但也赶不上日出。他们就租了电动车在环海公路上骑。

“我们比赛，看谁骑得快。”杨仰贱贱地说道。

周梓也不甘示弱：“来呀，谁怕谁。”

电动车被他们骑出了赛车的感觉。

周梓的电动车还是杨仰教的。刚毕业那会，他们还是租房子住。周梓的公司离家也不算远，她就打算买台电动车上下班。

她去学了一天总是学不明白，直接把电动车扔到地上：“太难了，老娘不学了，大不了以后走路上班，有什么了不起的。”

杨仰看到气呼呼坐在地上的周梓笑了，他走过去抱她：“好，以后我每天送你。”

嘴上是这样说，但他们上班是两个方向，如果杨仰每天用电动车送她去上班，自己又去坐地铁，那就太麻烦了，也会浪费很多的时间。

和电动车生了一天气，第二天就和好了。

也是在杨仰的耐心指导下，用了一个星期她终于学会了。

那天他们还开心地去外面吃饭庆祝，像是做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比赛”周梓赢了。她站在杨仰面前，笑得放肆，就像她第一次学会骑电动车那样。

他们玩了一个上午，下午又去其他地方逛了逛。

迎着海边的路拍照。周梓总是嫌弃杨仰拍的照片丑。

走累了就随便找一家文艺的咖啡店喝喝咖啡。

他们两个都是喜欢玩、喜欢折腾的人。

以前他们周末都会去郊区玩。如果五天的上班实在太累了，他们就会找一个咖啡馆，坐上一下午，然后晚上再去看一场电影。

他们是不会好好的周末浪费在家里的。

去海边玩，当然要吃海鲜。晚饭他们就吃了海鲜。

他们吃海鲜的地方离他们住的酒店比较远，但他们还是选择走路回酒店。

“还记得，以前我们最喜欢加班后去吃烧烤。”杨仰说。

“那家烧烤离我们住的地方还很远，但它还吃呀。我们每次坐最晚的公交车去，回来就只能打车，但我们为了省钱买房子，舍不得，就会选择走路。一边走，一边聊天，实在走不动了，我就跳上你的背要你背我，每次到家都快一点了。当时我们是那么年轻，有那么多精力，就算是我们躺下时两点多，第二天还早起，都不会觉得累，反而乐在其中。”

杨仰没有说活，只是向前跑去，“来追我，看你能不能追上我。”

周梓笑着追了上去。

跑跑停停，又对地方不熟悉，跟着导航，用了两个小时才回到酒店。

两人都满头大汗，却不觉得累。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到海边等待蓝眼泪。

他们都害怕遇到，又害怕遇不到。

杨仰把周梓送到她的房间门口：“早点睡，明天早起，我们去看日出。”

周梓转身，无所谓道：“看情况。”

但心里是期待的。

关上门，不舍的情愫爬上心头，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周梓几乎一个晚上没有睡，期待着日出，也在这慢慢流逝的时间里瑟瑟发抖。

凌晨四点杨仰就来敲周梓的门。

这次周梓已经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了。没有看到乱七八糟的周梓，杨仰似乎被吓了一跳，但他没有说什么。

海边的风很大，天还是黑的。周梓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杨仰贴心地将自己的衬衫披到周梓身上。

周梓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拒绝。

他们没有坐下，只是在海边漫无目的地走，等待着日出。

两人都没有说话，海边也没有什么人，只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天边慢慢变红了，他们仍然没有说话，只是视线不约而同转向了天边。

周梓离海边比较近，海浪翻滚着打湿了她的鞋，她没有移动。

看着天边和海面慢慢变红，周梓的眼眶也变红了。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这次旅行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弥补遗憾吗？可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约定没有完成。

一起去爬玉龙雪山，杨仰总说他一定会缺氧。一起去西藏、去稻城亚丁，甚至是一起去看极光。可他们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一起走下去。

看到蓝眼泪就能释怀了吗？

“周梓。”

周梓转身看他。

“我给你拍照，这次我一定拍好。”

“好。”周梓很大声吼了出来。

在海风很大的海边摆拍照姿势，心里在对他说，其实你拍得很好，只是我想作一下。

他真的拍得很好，在日出下的周梓笑得很开心。

这样挺好的，约定不能一一做到，也不要对彼此有怨恨，好好告个别吧。

周梓用手拉了拉杨仰的衬衫衣领，歪着头，用力地闻了闻衬衫的味道。就让我做个梦，这一刻你是属于我的。

下午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奔赴在这个城市里所有值得玩的地方。

一天下来，没有感到累。只觉得异常兴奋。

晚上他们早早地到了海边，从八点到十点，还是没有看到蓝眼泪。

他们心里都惴惴地，都觉得可能看不到了，却都没有回酒店的意思。

终于在十一点的时候，海浪翻起了蓝色。

周梓特别兴奋地跑进海水里。

杨仰似乎是被周梓感染到了，他也兴奋地跑进海里。

抬头看，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就好像星星都落尽了海里。

他们用手去捧海水，用脚去踢海水。“星星”落到了他们的手上和脚上。

周梓还幼稚地对杨仰说：“你看，我有一大捧星星哦！”

他们相视而笑，这笑容把时间定格、拉长，拉到十年前。只是十年前是可以牵手的，而此刻只能隔着距离对着彼此笑。

杨仰走近周梓拉起了她的手。一瞬间的肢体接触，触动了周梓的心，她像失去了理智一样问了一句越界的话：“你还喜欢我吗？”

杨仰顿了好长的时间，海浪一波又一波，周梓耐心地等待着。

他缓缓地说：“我要结婚了。”

对，他要结婚了。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

一边落泪，一边微笑：“祝你幸福。”

在蓝色大海的映照下，眼泪好像也变成了蓝色的。

周梓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缓缓地说：“我们回去吧。”

杨仰在周梓身后喊：“全世界我最希望你得到幸福。”

周梓停了一下，没有回头，眼泪泛滥了，用力咬着嘴唇，跑了。

第二天周梓定了最早的航班回家了。

杨仰起床就收到了周梓的短信：“杨仰，你知道吗？全世界我最希望得到幸福的也是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帮我和她说声抱歉吧，你们都要结婚了，我还这样胡闹。你了解我的，我本来就是这样胡闹的人。”

“我们的公寓卖了吧。记得当初我们买的时候说过，如果分手了就不卖，也不住，就空着，那里可以留住我们的回忆，但其实回忆一直都留在心底。我会舍不得，所以就麻烦你全权处理了。我的那份钱你到时候给我打过来就行。”

“其实我该跟你说声对不起，当时是我不够理解你。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如果我没有执着、任性那几次被忘掉的节日，我们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对不起，我又说多了。”

“就这样吧，婚礼我就不参加了，你知道的，我很胡闹，也很任性。以后也不要联系了。”

“再见！”

杨仰看着短信，眼泪流了下来。

他们的公寓是大学时候就有的想法。某天他们在聊天时无意中聊到未来，不谋而合的希望有一个小房子，不需要多大，只要够住就好。

他们都很幸运，毕业后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尽量地节省，一年后他们就买了这个房子。

刚开始搬进去的时候他们都很高兴，每天都徜徉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小屋里。可慢慢的，他们工作越来越忙。最后杨仰忘记了他们的纪念日、生日，甚至忘记在雨天去接她。

当时他们大吵了一架，最后周梓提出了分手。

两人按照约定一前一后搬出了公寓。

当时杨仰怪周梓不理解他，周梓怪杨仰对她不够上心。而此刻站在这里往回看，他们都只看到了自己的错误。

时间是个好东西，它让人反省。

或许也会让人遗忘。

他们分手后杨仰搬回了父母的家，每天都很低落。父母看到他要死不活的样子，很着急，就帮他安排了相亲。

周梓问杨仰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个和周梓完全相反的人。安静、温柔、体贴，绝对不会拿蛋糕扔他的人。

是个适合结婚的人。

他们第一次见面聊得不错，聊了几次，见了几次，就成了男女朋友。一切都理所应当，也好像命中注定。仅仅四个月他们就谈婚论嫁了。

原来结婚可以这样快。

他和周梓用了十年的时间，还是走不到结婚。

本来他是打算在那个忙得没有日夜的项目结束后就向周梓求婚的，戒指都买了，可他们却因为那个项目而分手了。

一切都是注定的。

那个戒指钻石不是很大，很简单，但周梓一定喜欢，可现在只能被放在行李箱里，或许它会一直在那里。

他给周梓回了信息：“她是个很好的人。不要有内疚，她知道我们分手闹得不愉快，所以她让我来见你，彻彻底底放下，干干净净地去当她的新郎。”

“再见！”

“还是想再说一次，一定要幸福。”

手机随便地扔到床上，走到窗边。

我会对她很好很好，但却不知道可不可以做到像爱你一样爱她。

在杨仰结婚的前夕，周梓收到杨仰的短信，很简单的几个字：“房子已卖，钱我会尽快转给你。”

周梓放下手机，新租的房子也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日落。

她看了很久、很久。

他们的故事随着落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