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8日 星期日 晴 学校
今天一大早上就听见外面叽哇乱叫,塔杰同志的大嗓门响彻天空。虽然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每次一听见这声音我心里就扑通扑通的。塔杰同志,您能不能好好说话,别这么大喊大叫、一惊一乍的?
听说今天有上级人员来检查,学校让学生狠命地打扫,眼看着地皮都快被揭下来一层。我去茅房,哇,来学校三个多月了,头一回看见茅房这么干净。
第二节课是五年级的汉语课,我进教室一看,空空如也。正好尼次老师在附近,我装糊涂问他:“五年级学生呢?”
“在那边烧垃圾。”
“让他们回来上课吧,烧什么垃圾,课都讲不完呢。”
“那不行,上面要来检查。”
“上课重要,还是检查重要?”
“两个都重要。”尼次老师笑嘻嘻地说。
因为和尼次老师熟,所以我们之间说话还可以随便一点。因为期末考试日期提前了,很多老师的课程进度都受到影响,得快点往前赶,讲完课本内容还要留出复习时间。从我的角度想,在这节骨眼儿上,上课第一,其它都往后排,可是学校好像不这么想。
这段时间在课上,我都是极其严肃,不敢放松。一是课程进度不能放松,二是我的态度不能放松。如果我的表情是和颜悦色,这些学生在课上立马就热烈奔放,我太了解他们了。于是我就故意绷着脸上课,有时候也绷不住,因为你想不到这些学生会口出什么“狂言”。
上节课的课文是《向往奥运》。上午上课的时候,我告诉学生们,2016年奥运会将在巴西里约热内卢举行。下午上课的时候,我再问他们,还记得老师说过2016年奥运会将在哪里举办吗?
你再看下边,一脸脸的迷茫。突然,强巴扎西喊道:“牛西村。”他家住在牛西村。
全班哄堂大笑,没有人能记住下届奥运会到底在哪里举行,只是听见了牛西村,加上看见我先笑了,他们也开怀大笑。
还有一次,课上讲到“愿望”这个词,我问小家伙们,你们都有什么愿望?
别的同学还在思考呢,只见强巴扎西第一个喊道:“我要当中国的主席。”
我眼睛瞪老大,这小子,也太敢想、太敢说了。
今天我路过五年级教室时,看到他们班又在占用副科时间学英语,不用问,一定是次仁德吉老师安排的。当时次仁德吉老师没在教室,我趴在窗户上,强巴扎西的座位就在窗边。我逗他:“强巴扎西主席,好好学外语啊,将来还得出国访问呢。”他“嘿嘿”冲我笑。
昨天晚自习的汉语课上,这些学生不知怎么了,异常兴奋,哇啦啦地说个不停,教室里就像开了锅一样。
我跟他们开玩笑说,我让你们吵死了。这个强巴扎西嘴真是快,“把南木加崩了,就安静了。”全班属他最闹腾,结果他还把话抢头里说了。
强巴扎西是南木加的哥哥,他总是“欺负”南木加,一会儿说南木加是个大笨蛋,一会儿又去敲南木加的头。每次上课这哥俩都能废我无数脑细胞,但这哥俩的确是聪明灵气。
今天汉语课学的课文是《在希望的田野上》,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那首歌。既然是歌,那咱就唱着学。我把小播放器拿到教室,教学生唱这首歌,当然也要做一些介绍和讲解。
我告诉他们这首歌的词曲作者和演唱者。我问强巴扎西,你不是想当国家主席吗?你知道现在的国家主席是谁吗?还行,回答正确。
我又问全班学生,那你们知道彭丽媛是谁吗?这下完了,就听下面回答什么的都有。最后,坐在最后一排的罗布扎西蒙对了,喊“妻子”。我在课上给他们放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就是彭丽媛的版本。
优美激昂的歌声响彻课堂,我都被感染了,突然特别激动。上课唱歌,孩子们自然是高兴,觉得不是在上汉语课,是在上音乐课。
藏族孩子本身都有艺术天份,唱歌这事不在话下,乐感非常强,学得也很快。唱着唱着,情绪都上来了,嗓门大得能把房盖顶开,而且一定要比你起的调再高个八度。
后来把尼次老师都招来了,尼次老师也喜欢唱歌,但因为我们在上课,他只是站在窗前听了一会儿就走了,没有进来跟我们一起唱。
和学生相处这么长时间,我真心觉得五年级这班学生是全校最活跃的。我不知道他们在别的老师课上是什么样子,一到我的课上,弄得跟外国学校课堂似的,自由开放。我可没打算给他们刻意创造这种课堂环境,体制不同,由不得你随意,但这些学生会自由发挥,很会放飞自我。这倒不是一件坏事,但一看到教课书上还有没讲完的内容,我就希望他们老老实实地坐好,把嘴都闭上,咱先把课讲完再说。
你看,这就是教育的现实。不当老师时,小嘴叭叭地抨击教育体制。等真正做老师了,关注点就不一样了。
这几天学生病得也多,头痛、嗓子痛,每天都会有学生管我要药。
今天上午上课,我看次仁旺加神情不对,蔫了。往常他也是好动的,脸上总是笑嘻嘻的模样,今天真的像霜打的茄子。我问他怎么了?旁边的同学说他病了,头疼。正说着,他就哭了,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安慰他,别哭,先坚持一下,下课了老师给你找药吃,次仁旺加抹抹眼泪点点头。
中午,我给他找了一片药,倒了一杯热水,让他等水凉一凉再把药吃了。小家伙端着杯子蹲在教室前花坛的栏杆那儿,又哭了。我鼓励他,坚强一点,把药吃了就好了。
下午,再看见次仁旺加时,和同学有说有笑。我问他感觉好些了吗?他说好点了。我说等吃完晚饭还不舒服的话,老师再给你吃药。等吃完晚饭送走读学生回家时,看他没什么问题了。
别说优越,这些孩子连普通的生活和医疗条件都得不到满足,也难得到细致的关爱。平时摔了、磕了、碰了、病了,在家长、老师、孩子自己眼里都不算事儿。我来学校后看见学生受伤流血、胳膊摔坏、头疼脑热时,我总是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有时还惹得其他老师善意的嘲笑。如果是小病小痛倒也无妨,但我的确碰到过一些患重症的山里孩子,因为家长忽视孩子前期不正常的身体反应而耽误了治疗。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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