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瘫坐在人群中间默声哭泣。
吵闹声在人群中不断的生根发芽,带头的一位大哥扬言要把他的家给拆了,说着便开始动手。有一个人的不再胆怯,一群人便不再胆怯。一群人接二连三的冲了进去,剩下的二三个,是看戏的。
在他的泪水包裹下,他的面目显得十分狰狞。
愤懑加持着喧闹声,人们的破口大骂远远就能听见。我看着从房子上扒拉下来的几块砖重重的摔在了打扫干净的院坝。在一行人的摔打下,竟从房屋里翻出一只腿。翻出腿的那人被吓的不轻,一下将腿扔入门外,落在了我的脚边。我清楚的看见那条腿上还有几排牙印,半露出的腿骨让人不寒而栗。众人更加气愤,不到几秒钟,他的身边又围满了人。
“还有些尸体呢?”这是带头的那位大哥的声音,也是这具尸首的儿子。
他瘫坐在地上,不做声,只是把手里头抱得更紧了。那双眼睛就死死地瞪着他的下巴。
村子的夜幕很快就降临了,本该安静的世界又被他们的吵闹声淹没。
我就静静地看着他,那个本该老实的他。他不做声,仿佛周围的喧闹声和他无关。
那群人的眼睛发红,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狼。我才感受到我已经自觉的往后挪了挪。
我身旁有一个中年男人,缺了一条腿,他将自己半个身体倚在那已经被磨的光滑的拐杖上,侧身问我。
“他杀了人。”
“没错。”
“尸体呢?”
“没有完整的……”
“分尸了。”
“……”
我没有做声。中年男人看着这群人,他的眼神仿佛裸露出久违的期待。
“大概是饿了。”
“他……吃了人……”
我有些惊愕,诧异的看着男人。
“你看见了?”
“不,我没有。”
……
“但我看见了牙印。”
“……你不该来这儿的。”
“可是我看见了。”
“我知道,我也看见了。”
……
“不,你没看见。”
“不,我看见了。”
我没有再与男人辩驳,只是看着还在嚷嚷的人群。那个大哥,那个失去母亲的大哥,并没有凸现出什么丧失母亲的悲痛,反而一直询问剩下的尸体在哪里。
瘫坐在地上的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饿了……”
然后很分明的,我看见他手里的头颅被他死死地抓住,像是在护食一般。
人群更加躁动,火红的怒色在他们眼中燃烧。
他们抬起他,走向村头的屠宰场……
那些人渐渐没了怒骂,刚才喧闹声貌似没有褪去,像是火把一样灼烧着这村子里的真实。
吃人。
接而取代的是人们的欢呼声,欢呼雀跃的声响飞溅在这个已经漆黑的村子里,人们举起手中抢夺烧杀的工具,好像是在过新年。
当人群路过我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人心最暗处的地方本就不需要别人来探知。”
那颗头颅还被他死死拽住不放。
我对于眼前的现象,有些陌生。我们不是已经褪离了原始社会了吗?
杀人如麻。
“你不跟去看看吗?”男人忽然对我说。
“我……”
男人并未听我回答,然后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跟着欢呼的人群。我大概已经知道了男人的腿是怎么丢失的。
我并没有跟去,我明白,我应该离开这里的。
我开始奔跑,可以说,是漫无目的的跑。直到身后的欢呼声不再传来讯息时,我才晃晃悠悠的停下来。
我不敢回头去看,仿佛下一个待宰的羔羊就是我,那些眼睛都是欲望和血丝的人,不会同情我。
太阳从山头一跃而起,我才发现,已经白天了。昨晚的事犹如一场梦,我回头看看那座村子,仿佛一切恢复了正常。
那些本该凶神恶煞的人们,却变得和蔼可亲,那位叫嚣的大哥,脸上却露出了弥足灿烂的笑容。可我却不寒而栗。
是的,我又出现在了村子。
我遇到的所有人都热情的给我打招呼,这让我不禁认为昨晚的事是一场梦。可我也分明看见了他们嘴角黑红的不明物,那是血吗?
我在村子里游荡着,走到他的房子面前。他的房屋确实倒塌了,我又开始认为自己没有做梦。那个吃人的画面就是在这里滋生的,村头那个屠宰场也不是杀畜牲的。不,或许是。
我目光呆滞的看着他瘫坐过的地方,昨晚的男人出现了。
“你不该来这里的。”
“可是我住在这里。”
“这里没人认识你。”
“不,有的。”
“不,这里谁也不认识谁。”
男人像是在给我传递着什么信息。
“这是怎么回事?”
“天黑了。”
“天黑会发生什么?”
“天黑了,谁都不认识谁。谁都不能吃独食。”
……
我没在说话,我想我明白了。我认为我应该离开这里。我往村口走,我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
“不,你走不出去的。”身后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
“不!我会!”
我回头看向他,心里一惊。他的脸色苍白,眼睛里溢出了鲜血。
“你不会。你和我们一样。”
“不,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吃人。”
“你是这里的人。”
“不,我不是。”
“可你说我不该来这里……我不是……”
“不,你只是不该来这里。但是你是这里的人。我们就是你,你就是我们。”
我看见男人的表情已经十分狰狞,就像那群人一样,和他也一样。
“人心最暗处的地方本就不需要别人来探知。”他的话突然涌上心头,我大概是低估了人的欲望,他们在面对欲望时,都一样。
“可……”
我还是想要与男人辩解几分,至少我不吃人。
“你会是我们。”
男人转身走了。
下雨了。一些凹陷的地面堆积了水,我竟然在里面看见了他们吃人的模样。
这个我们建立起来的,庞大的文明,在几万年前,也曾经是一片荒芜。我们进化的不是身体,而是兽性。
或许在那个法律不完善的,古老的社会,如果不加以约束,人们的兽性将不再克制。
而在如今的规则下,我们的兽性也被强制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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