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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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父亲突然提高嗓门大喝一声。由于愤怒，父亲脸上青筋暴起，一只手紧握成拳用力按在桌上。

秀云不敢再争辩了，母亲也被父亲的样子唬住，缄口不言。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般，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不停地打破沉寂。

沉默了几分钟，父亲板着一张黑脸，怒气冲冲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秀云，就听你爸的话吧。你爸一辈子走南闯北不会看走眼的。”见父亲离开，母亲换了一种和缓的口吻试图让女儿回心转意。语气虽和缓，但母亲却双眉深锁，眼睛里流露着深深地焦虑。

“你不能只看眼前，你们俩差别很大，早晚要出问题的。听妈的话，收收心。”母亲和缓的语气中又增添了浓浓的慈爱，说话间她又拿起女儿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轻轻地握着。

“妈，对不起，希望你们可以理解我。”秀云没有直视母亲，脸上呈现出决绝地坚定。

2.

母亲有三个女儿，秀云是老二，也是父母最疼爱的女儿。秀云自幼聪明伶俐，性格要强，整个学生时代虽算不上出类拔萃，但也是个佼佼者。大学毕业后顺利进入一家金融机构，工作稳定舒适，福利待遇更佳。这样的条件，在她所处的小城，是众多男性择偶的绝佳对象，即便她其貌不扬。

因此，自从秀云参加工作，进入职场，给她说媒的人真的是把家里的门槛都踏破了，公务员、飞行员、医生、律师等等，不一而足。但也许正因为如此，再加上青春年少的不羁和不切实际的美妙幻想，让她觉得非得有一场浪漫唯美、轰轰烈烈的爱情才不枉此生，她就应该是影视剧里好运连连、人人艳羡的女主人公，绝不能是土得掉渣的媒人牵线搭桥的形式里的相亲对象。

青春就是这样，几乎没有理性可言。感性和激情成为这一时期的主旋律与色调。年轻的心灵们被激情推动着，控制着，蒙蔽着……但却不知道激情并非都是那么可靠，有时它也会将我们引入陷阱。

自信、要强的秀云将媒人送来的长长的名单全都轻蔑地丢进了垃圾桶。她笃信前方一定有一位翩翩王子会将她领进童话世界。

3.

有些事情说来就来，让人猝不及防，它躲在某个角落突然窜出将你撞得头晕目眩，失去理智。比如爱情。

上学时秀云勤奋好学，工作后依然如故。为了不断精进业务，她上了一个金融培训班。

每天下班后，她随便吃点东西就赶去上课，以便能够抢占到第三排中间的那个位子，那是个视线绝佳的好位子。

可是，有一次单位里开会她去迟了。进教室一看，那个位子被人坐了，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中等身材，圆脸，浓眉，大眼，微胖，虽算不上帅气，但绝对漂亮。看起来，成熟不足，稚嫩有余。

小伙子意识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迎上了秀云的目光，然后他礼貌地笑了笑。

“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在找位子。”

秀云扫视了一下教室，还是选择了在小伙子身边坐下。

“你是不是平时都坐我这个位子的？”小伙子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秀云微笑坦言。

“哦，抱歉，抢了你的位子。”小伙子也微笑着流露歉意，说着还站起了身。

“你坐这里吧，我们调一下。”

“那怎么行？不用，不用。”

“没关系的，你坐过来吧。”小伙子执意如此，说着还伸手将秀云放在桌上的书拿了过去。

秀云还想推脱，但这时老师走进了教室，她只得坐了过去。

“谢谢啊！”秀云冲小伙子感激地微微一笑。

有些事情或许是注定的吧。当它即将来临时，老天也会助力一把。

下课后，外面不知何时已是大雨滂沱。望着教室外下得正起劲的大雨，秀云才想起昨晚的天气预报。

“没带伞吗？”小伙子看着犹豫地秀云说道。

“是啊，忘带了。”

“我们俩一起吧，我带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看这势头，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小伙子很真诚地说道。

“到了学校门口你就可以打的，也没几步路。”小伙子似乎是在有意打消秀云的顾虑，但他的话的确实在。

“那就麻烦你了。”秀云被小伙子的真诚、随和打动。

撑起伞，两人在无边的雨幕中快速走向学校大门口。

“可回来了。这么大雨，我正担心呢，你也没带伞。”母亲正在门口焦急地等着秀云呢。

“跟同事借的伞？”

“嗯。”怕母亲啰嗦，秀云随口应答，没做过多解释。

将伞上过多的雨水擦去，秀云把它拿进了自己的房间，撑放在地上。

望着地上的伞，那个小伙子的脸庞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下车时，他执意把伞留给了秀云，不由分说地冲进漆黑的雨夜，就像他执意让座给她一样。一丝微笑悄悄挂上了秀云的双唇，那张稚嫩的娃娃脸留了一个淡淡的印记在她的心上。

4.

从那以后两人经常不约而同地坐在一起。只要其中一人旁边还有位子，另外一个必定会去填补空缺。

有一次，小伙先到了，他把课本放在秀云喜欢坐的那个位子上，然后就坐在了旁边。秀云来了，发现桌上有课本，还以为是有人了，还没等失望爬上心头，小伙就笑着说是给她占的位子。

就这样，平日的顺势而为转变成了有心之举，两人之间又多了一分默契。从那以后，两人之间不论誰先到都会在自己身旁给对方留个位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电话和qq通讯录里都有了彼此的姓名。

半年的培训结业后，两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恋人。

可是，这段恋情从一开始就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存在。

金秀云二十六岁，正月里出生，吴义虎二十一岁，腊月里出生。里外里，两人相差了将近六岁。

另外，秀云大学毕业，有着令人羡慕的稳定工作，吴义虎高中读了一年，算学历，只能是初中毕业，尚处待业阶段。

其实，当吴义虎得知秀云的年龄时，心里产生了一阵别扭与不舒服的感觉，但当他得知秀云的条件，特别是那份高薪稳定的工作时，他立刻神色一振。之后便是加倍的温柔与殷勤。

秀云不是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差异，但是随着两人感情的持续升温，深陷爱情漩涡的她逐渐成了一个感情至上派，只要两人真心相爱，那些世俗的东西放在爱情的天枰上哪里还有分量可言。

多年后她才知道，这些在她的爱情观里不值一提，暂时被深埋地下的不和谐的种子终有一天会破土而出的。

5.

秀云与父亲僵持不下，父亲已经有一个月未曾搭理过她。父女俩的性格及其相似，倔强强硬，一条道走到黑。母亲也只能声声叹息，愁容满面。

终于，一天傍晚，尴尬无声的晚饭后，父亲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起身离去，秀云喊住了父亲。

“爸、妈，我有事情跟你们说。”

“如果还是那件事就不用说了！”父亲的气还未消。

“我怀孕了！”说出这句话时，秀云感觉脸颊发热，她并不是不知廉耻的女孩。

“啪！”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秀云的脸上，五个手指印很快就从秀云的脸上凸显了出来。

“你，你还要不要脸！你给我滚！滚！”父亲暴跳如雷。

“滚出去，你爱跟誰跟誰！我不是你爸！”

“爸！我对不起你们。求你答应我吧！他对我真的很好。”秀云突然跪倒在父亲面前，泪如雨下。

父亲本能地想要踢开她，但却突然停下，什么也没做，只是拳头握得更紧了。

“唉！造孽呀！有你后悔的一天！”母亲也在一旁捶胸顿足。

“你非得把我们气死吗？”看见父亲满面通红，闭口不言，母亲担心地走过来。

“他爸，别生气。注意身体呀！女大不中留，随她去吧。”母亲眼中含泪，语气中透漏出怨怼与无奈。

“唉，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父亲长叹一声，用手遮住了双眼。

6.

短暂的新婚燕尔之后，两人的婚姻与绝大多数婚姻并无二致，很快就步入了波澜不惊地千篇一律。

每个人都有缺点，吴义虎的缺点由于自己的无业状态在婚姻中更加凸显。

做为男人，赚钱养家义不容辞。吴义虎智疏才浅，却一心想要做生意、发大财。秀云帮他投资了几个小生意，但结果都以失败而告终。让他去找工作，他找了一圈，不是抱怨工资低，就是嫌职位不够体面。他就这样在家里待了下来，终日与游戏为伍。

吴义虎的表现让秀云的心开始往下沉，加上孕期的不适，她郁郁寡欢，以前那个阳光、快乐而又颇有傲气的女孩消失不见了。

不久，小生命呱呱坠地。初为父母的喜悦与新鲜让这个家庭重新照进了阳光。

吴义虎对妻子悉心照料，对女儿疼爱有加，这让秀云又看到了希望。

“也许，他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工作而心情烦躁吧，有了女儿，他或许就会改变。”秀云在心里为吴义虎开脱。

整个产假秀云都过得很开心，但生活的拮据也很快就呈现出来了。因为产假期间只有基本工资，而婴儿的消费却很高。

吴义虎眼高手低的毛病秀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因此也不再对他抱什么希望了。她决定把赚钱的责任完全放在自己这一边，而暂时让丈夫承担起照顾女儿的责任。

“义虎，我很快就要上班了，但是孩子需要人照顾。你始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我想，要不你暂停找工作，先在家带一段时间宝宝怎样？”秀云尽量语气温柔，她不希望伤害到丈夫。虽然他无能，但是毕竟是她的爱人，她在心底依然深深地爱着他。

“可以，没问题，每天陪咱闺女我可乐意了。是吧，闺女。”吴义虎一边逗弄着怀中的女儿，一边说，几乎是不加思索地就答应了。

秀云看了他一眼，虽然是她的提议，但她的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在家照顾女儿挺好的，这样我就完全可以安心工作了。”秀云在心里安慰自己。

7.

事物都有两面性。在婚姻关系中，一方的不作为，也并非就是坏事。

孩子的到来使母爱在秀云身上汹涌澎湃地泛滥起来，和所有的母亲一样，她想要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生活状态。而吴义虎对家庭收入丝毫没有贡献。这些，在一个坚强、优秀、极富爱心与奉献精神的女人身上都成了她拼搏的动力。

秀云是个聪明人，工作上她也肯动脑筋。为了赢得客户，她想尽办法。和别人每天追着客户不同，她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最合适的时机为客户提供最需要的产品。

她是一个有心人，她建立了自己的客户资料库，除了公司记录在案的那些，她的资料库里还有客户的许多私人资料，比如客户喜爱的颜色、衣服、餐厅等等。她会在特殊的日子像朋友那样与客户联系，却很少提及业务。她悄悄地走入客户心中，慢慢地成为客户的朋友。客户在有需要时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她。

就这样，在公司年会上大家才发现秀云的业绩已经是top1。她拿到了令人咋舌的年终奖，并升任客户部经理。

秀云心里感到欣慰，除了因为努力工作带来的充实与回报，更是因为那让她感到紧张和压抑的危机感终于褪去。

那晚，他们全家去了奢望已久的全城最好的西餐厅，在那里度过了婚后最快乐的夜晚。

8.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我们虽无知无觉，但它却留下了痕迹。

女儿很快就要小学毕业了，秀云特地从省城赶回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几年前她已升任省城总公司客户部经理。

夫妻两人见面有时会稍有陌生感。这几年，两人总是聚少离多。吴义虎依然是无怨无愧的家庭煮夫，女儿、游戏、闲逛成了他生活的三要素。但是，秀云从未抱怨，心里还有感激，因为他把女儿照顾得很好，没有他，她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况且，她心里对他的爱也从未改变。

可是，从外貌上两人的距离已经悄然拉开。年轻时那个无足轻重的不和谐因素，此时开始悄悄显现。

吴义虎褪去了稚气，彰显成熟，几乎可以用帅来形容。而年近四十的秀云本就相貌平平，再加上多年劳心费神，已稍显老态。两人偶尔一同出门总会招来异样的目光。

9.

秀云的姐姐和妹妹都在钢材市场做钢材生意，这几年，随着开发商的大肆扩张，姐妹俩的生意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几乎算得上小土豪了。

秀云家离钢材市场不远，孩子小的时候，吴义虎经常带孩子到姐妹俩的店里去玩。现在孩子大了，他没事的时候一个人也时常会去那里和大家聊聊天。其实，真正吸引他的是那里令人眼馋的生意。一车车的钢材源源不断地被送走，每一车都有几百块的利润。看着那些装货的卡车他的眼里几乎喷射出火来。

“秀云，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吴义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什么事？”

“我看秀霞那边挺忙的，要不我们拿点钱出来跟她一起干，我给他们当个帮手。离家近也不耽误照顾孩子。”说到钱的问题，吴义虎总有点底气不足。

“最近钢材生意很好，咱不会亏的。再说我过去帮忙总比外人强。”吴义虎极其渴望秀云答应。这么多年靠老婆养活，他说话没底气，出门也总觉得矮人一截，虽然他生性懒惰，心里还是不舒服，觉得憋屈。再说，就目前而言，这个生意几乎是稳赚不赔的，傻子都看得出来。

“好吧。我去和秀霞商量一下。”秀云很理解丈夫，丈夫愿意出去做事情她心里也很高兴，虽然这个家在经济上已没有什么压力，但有个能赚钱养家的老公总比吃软饭的老公要强得多。

姐妹俩一谈即妥。

倒不是秀霞差那几个投资的钱，主要是吴义虎有张能说会道的嘴。

平日里吴义虎在秀霞的店里玩的时候，见到有客盈门都会上前帮忙推销，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倒促成了秀霞好几笔生意。

秀霞让姐夫在店里帮忙招揽生意，不忙的时候让他出去要账。为了他方便要账还给他配了一部三十多万的奔驰。

吴义虎虽然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但耍嘴皮子的确是他的强项。

自从他来了以后店里的客户增加了不少，很多账也都顺利地收了回来。

年底利润分成的时候，吴义虎得到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拿着那笔钱他激动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大叫着：“我有钱啦！我有钱啦！”他疯狂地释放着多年压抑的情绪，终于不必总是在老婆面前低声下气了，终于可以在人前挺直腰杆了，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又没钱做的事情了。

10.

黑色奔驰又停在了“月亮湾”的门前。自从女儿上高中住校后，吴义虎已经很少回家了。“月亮弯”成了他的第二个家，特别是9号小姐，他仿佛被她下了毒，每晚不来取解药，他就痛苦难眠。那温柔的双手在他身上游移的时候，他便心痒难耐。9号小姐对他的钱包也充满了兴趣，她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收网时机。

“喂，什么事？这么晚还打电话！”吴义虎没好气地说。

“没什么事，就是想你和女儿了。女儿最近怎么样？”

“女儿能有什么事？挺好的。没什么事我挂了，困了。”吴义虎多一个字也不想说。想到那张又老又丑的脸他就心生厌恶。

“你老婆呀？”那温柔似水的声音在耳畔想起。

“对。”

“怎么对你老婆那么凶呢？”那温柔的声音明知故问。

“比我大六七岁，我们分居很久了，早没感情了。”

“那你对誰有感情呀？”温柔的声音里又多些嗲声嗲气。

吴义虎坏笑了一下。

11.

东窗事发于秀云回家拿换季衣服。

“她是谁？！她是谁？！”一阵阵发疯般的撕吼。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为你付出了多少？”

“为了你，爸妈都不和我来往。为了这个家，我拼命地工作。你却这样对我，你对得起我吗？”秀云的撕吼中夹杂着凄厉的哭声。

……

她的辱骂、痛斥和眼泪都没能挽留住吴义虎的心。

其实，吴义虎已经没法回头了。

当9号小姐得知吴义虎老家的房子拆迁后分了四套住房和四间门面房后，她果断地收了网，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他生了个儿子。

“我们离婚吧！我早就对你没感情了！”一句冰冷的话仿佛利剑般刺穿了秀云的心，她没有想到跟她生活了十几年的，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她供养的男人竟然如此绝情。

“不可能！你休想！我偏不让你如愿以偿！”秀云的话也如石头般坚硬，她恨他到了极点，但心里全是不舍。

“这样拖着也没意思。你想想清楚吧！”吴义虎摔门而去，那样子与以前那个低眉顺眼地吴义虎判若两人。

秀云摊坐在地上，眼泪仿佛泛滥的洪水。她像一头受伤的母狮一般，愤怒得让人恐怖，但却发出低沉悲惨的哀鸣。

那晚，她呆坐在黑暗之中，虽然疲惫不堪，但却毫无睡意。

她想起父亲因为自己在婚姻上的一意孤行而一病数日，想起母亲如何将道理讲尽来劝她回头，想起亲朋好友都不看好她的选择。悔恨的泪水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淌。

她想起结婚的所有费用都是她一个人承担的，想起为了能让他尽可能舒适地生活，她像男人一样在公司拼尽全力，想起自己只身在外，对他绵绵思念之时，他却楼着别的女人风流快活。愤怒与嫉妒的火焰焚烧得她痛苦不堪，仿佛胸肺都要炸开了。

可是，想到最后，留在她心里的只有一个念头：不想离婚。她依然想他回来。她依然深爱着他。也许，这才是她最痛苦的地方，深情地爱着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渣。

12.

东方泛白，晨光驱散了黎明的黑暗。

秀云走进卫生间，一夜之间的变化让她自己也吃了一惊，一张惨白、憔悴的脸出现在镜子里。两眼浮肿，悲伤与愤恨扭曲了往日的面容。衰老夜不停歇地奔赴到了她的脸上。

生活的分水岭，岁月的间隔线有时就只是一件事。在那件事情的前后我们的心态、我们的观念、甚至我们的容貌完全不同。

她草草地梳洗了一下便赶往车站。公司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处理。

她迷惘又混乱，拼命想要将思维理清，可是却抓不住任何头绪，脑子里仿佛被打了无数个结。上周工作总结会议，她的发言几乎漏洞百出，颠三倒四。到下班时她又突然发现爽约了两个客户。人家投诉了她。

一个月后，她被公司辞退。接连丢失了三个重要的大客户，致使公司损失惨重。公司看在她昔日的工作成绩上才没有起诉她。

生活有时就是这样，它总爱做锦上添花或雪上加霜的事，雪中送炭或济危救困似乎不是它的喜好。

13.

秀云披头散发、面如死灰般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沙发上，与一具尸体毫无区别。茶几上、地上随处可见易拉罐、酒瓶与烟头。烟味、酒味混杂的气味充斥着每间屋子。昔日心心念念的家成了痛苦的牢笼。

没有一个人愿意再上门。该说的大家都说了，该劝的大家都劝了，可是秀云只是发脾气和怒吼，她将怒气喷射向每一个人。大家都对她退避三舍，包括女儿，“你这个样子怎么能留住我爸，任何男人都不会多看你一眼！”这是女儿临走时丢下的一句话。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秀云没有理会，“对门家又来了谁呀！烦死了！”她没有想过还会有人愿意接近她。

“秀云！开门！秀云！”

“妈！”秀云心头一酸，热泪盈眶，但她尽力克制住自己，没让眼泪流出。

“快开门呐！”母亲的声音里有了些焦灼。

担忧与焦灼布满了母亲满是皱纹的脸，父亲依旧是愤怒地黑着脸。

“就打算这样下去了！？”父亲的严厉一如往昔。

“要死还是要活？想好了没有？要死就赶快了断，不要让大家跟着你受罪。要活就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挺直了腰杆子活！”母亲在父亲身边拉了拉父亲的衣袖。

“秀儿，该走的就让他走，人一生都有个沟沟坎坎的。把这一篇翻过去，咱从头开始。你还年轻呢。”母亲红着眼眶说。然后，像过去一样开始默默地打扫。

“有空看看吧！”父亲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放在了茶几上。

“保温桶里是你妈忙活了一上午做的鸡丝小馄饨。她也是七十好几的人了。有良心你就吃几个。”

父亲和母亲走了。

她颤抖着打开了保温桶，那熟悉的、她最爱的味道飘散开来，她流着泪拿起勺子。

……

“毕业考试的成绩终于出来了。年级第一！年级第一！如愿被保送进一中，我的内心激动不已。……”

“深夜十二点，刚刚从一大堆试卷中钻出来，累死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把手伸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坚强不屈的保尔成了我的精神偶像。……”

“高考顺利通关，但却不是我喜欢的院校。但是，看见全家人因为我而开心，因为我而骄傲，我的内心释然了，突然发现原来一个人并不只是一个人，她牵连着一群人……”

“呆坐在图书馆中，轻闭双眼。我想静静地暇思片刻，空气中浓浓的书香将我环抱。书，那个让我的人生更加丰富的世界，此生与我不离不弃。……”

……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泪水一滴滴洒落在发黄的日记本上。

14.

“请于两日内到公司面试。”

“请于25日上午八点到招聘办公室。”

“请于27日上午八点半到公司参加笔试。”

……

秀云翻看着简历投递后的回复邮件，突然其中一条回复吸引了她：“请于明日上午九时准时到公司上班！东辰集团欢迎您！”

不经过任何程序就直接录用了？秀云有些纳闷。“东辰集团？”秀云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周总，东辰的周总。”她曾经的客户，那还是她任分公司客户部经理时花费了很多心思才啃下的一个大客户，那个高深莫测的周总。

秀云打开了手机里自己建立的那份独特的客户信息表。

号码没变，手机通了。

“喂，周总你好！”

“怎么？收到我的邮件了？挺快嘛！”

“真的是你们公司？”

“是啊，邮件还是我亲手发的。够诚意吧！早就想挖你到我们公司了，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来吧！欢迎你！”

……

秀云抬头望向远方，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