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川北嘉陵江畔一个名叫竹山观的小村庄,打我记事起,院子后面就有一个占地数亩的橙子园。听爷爷说,那些橙子树是我们生产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集体生产时栽下的,后来在八十年代分田到户时橙子树也按人头均分到了各家各户。
在我的孩提时代,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极度匮乏,没零食吃,也没电视看,像我们这帮半大不小孩子大人也没空看管我们,所以,院子后面的橙子园就成了我们的乐园。
橙子是一种四季长青的果树,即便是数九寒冬,大雪纷飞,橙子树依然枝繁叶茂,只是,严冬的果园很是寂静,因为我们都怕冷,一到下雪天就喜欢躲在屋子里用一种叫做烘笼的器物烤火,顺便再偷一点妈妈藏在柜子里的种花生放在烘笼里烤来吃,待到来年春天,橙树开始打花蕾的时候,妈妈去柜子里拿花生出来播种时,这才发现,花生种子已经所剩无几,自然,生气的老妈随手抄起水竹条做的条帚就要请我吃传说中的“猪肉炖粉条”,好在小时候的我还算机灵,每次看见妈妈准备要揍我时,我立马就逃到橙子园去了,然后像个猴子似的,三两下就爬到那些枝叶茂密的橙子树上去了,屏息静气,我妈妈就找不到我了,于是,偌大的橙子园就成了我的“避难所”。
在我的记忆中,春天的橙子园景色很迷人,那一棵棵的橙子树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都开花了,那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朵,宛如一个个身着白衣的小仙女,有的大大方方的开在太阳底下,露出浅黄色的花蕊,而有的,却像娇羞的小女孩,怯怯地躲在碧绿的橙叶下面,一副娇羞欲语的模样,惹得那些蜜蜂们围着她们上下翻飞,嗡嗡地唱着动听的情歌。一阵微风吹来,满园的橙花香便引得我们一大帮小淘气成群结队的到园子去打闹。我们肆无忌惮的在园子里追逐嬉戏,玩到疯狂时有的还抱着橙子树干死命的猛摇,吓得那些橙花花容失色,像雨点似的惊慌失措地从橙树上跌落下来,不一会儿功夫,树底下就会铺满厚厚的一层花瓣,这时,我们赶紧抓一把花瓣揣在口袋里带回家,用小手帕包起来藏在书包内,放好几天都还香香的,只是,这种事万不可让大人知道了,倘若被他们知道了,又免不了要上演一场“棍棒底下出好人”的好戏了。
在一年四季中,橙子园中最热闹,也最诱人其实还是初冬。
每
故乡的橙园年的十月初,立冬前后,橙子便熟了,那些金黄了的橙子像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橙树上,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黄灿灿的光,馋得我们像一个个小馋猫似的,趁大人去地里面干活去了,我们便溜进橙园,专挑个头大,颜色黄透了的橙子摘,摘下后立马用水果刀削皮,也许是从小就吃橙子的缘故吧,我练就了一手削橙子的绝活,一个橙子拿到手,只用几十秒钟,我便能把橙皮一圈圈地削下来,等到把橙子拿出来后,用手一圈,放在平整的台面上,看起来又是一个完好如初的橙子模样,当然,有时候,我们也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把橙子的顶部削一块皮,把露出果肉的地方对着嘴,然后双手使劲用力挤橙子,顿是,原汁原味的橙汁就进到嘴里了,此时此刻想想那味道,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咽口水。
每年初冬,等到地里的油菜、小麦都播种下去了,大人们就开始下橙子了,这时候,队里面的人几乎全都集中到橙园了,年轻且身强力壮的人就负责在树上面用专门的果剪把橙子从树上剪下来,放在果篮中,待到果篮装满就从树上递下来,在树下的人就赶紧接住果篮轻轻地倒进箩筐里,在摘橙子的整个过程中都要轻拿轻放,严禁碰伤果皮,因为果皮若是碰伤了,橙子便不耐储存,很快就烂掉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极少有人出门打工,于是,橙子便是我们大多数家庭的经济来源,所以,摘橙子的时候,人们的那个高兴劲儿真的不亚于过春节时心情,大人们一边忙碌,一边还大声地聊天,家长里短,乡野趣事,常逗得人们哈哈大笑,那些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声,和着孩童们的嬉闹声,常弄得橙园像个集市一样,很是热闹。
去年冬天,我刚好在下橙子的时候回了一趟家,那天,我和爸妈又去橙园摘橙子,看到橙园里除了我们几家有人在家中管理的橙树还像以前一样硕果累累,而那些没人在家打理的橙子树大多都毁掉了,那些本该正是高产的橙树,东倒西歪地在长杂草横生的地里,像是一个个被家人遗弃了的迟暮老人一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些掉光了叶子的枯枝,更像老人们干瘦的手臂,就那样样直直地指着灰暗的天空,似乎在向世人述说着这个橙园昔日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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