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
孙仲和花问隆双双得手,便即两相会合。
望初忍不住道:“大师,你会武功,怎么从来不说啊。”
花问隆也道:“不瞒孙兄,老花初见你这副打扮时,还当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
孙仲笑道:“有话尽到回去再讲,小妹妹还在客店里等着呢。”众人便不再问,当下回了早先定下的客房。
一进房门,望初等人一脸诧色,只见屋中桌上摆满了酒菜。花问隆瞧着众人合他意料的神色,得意道:“嘿嘿,老花料想此次救人必是马到成功,就私下里让这小妮子弄些酒菜过来。”
孙仲笑道:“还是花兄想得周到。”
花问隆乐道:“来来来,咱们吃酒喝肉!”一屁股坐在主位,嚷嚷着众人都来“吃酒喝肉”。
望初等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花问隆兴味正浓,对几人轮个儿劝酒,劝到望初时,却见他有些迟疑,原来望初自小滴酒不沾,乍一见酒,一时还不能坦然受之。花问隆皱眉道:“望初,你不给老花面子也就罢了,可这小卿言叫的酒,你莫非也有什么想法?”
这话也当真奏用,望初一听此言,便向小卿言瞥了一眼,只见她低头不语,忙道:“我会有什么想法?”当即杯酒下肚,酒焰到处,只感腹中一阵火刺。
孙仲见望初如挨针刺之状,不由笑道:“望初啊,我可明白你这名字的来历了,一望而知是初入酒门啊。”众人都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花问隆和三芩都已大醉,孙仲酒量奇高,不过微有醉意。花问隆只初时强劝望初进酒,后来与三芩和孙仲喝得欢了,对望初倒也不再强劝,是故望初也只是半醺。半醺之下,望初见三芩大醉之状,许多平日不放心上的念头却蓦地涌入心头——若非三芩多惹祸端,也无这一连日的提心吊胆,可瞧他此下的情状,欲仙欲死,把酒言欢,哪还将自己的过错放在心上?言念及此,不由一掌拍在桌上。
桌声一响,屋中欢声立止,众人怔怔地瞧着望初。望初也呆了一下,心中忽感局促,又怕自己发作出来,搅了众人的兴,便吃吃笑道:“我……我那个,我要上茅房。”
三芩指着大师兄道:“哈哈哈,大师兄……你也醉……醉了……”
望初笑了一笑,离座出门,却径自翻上屋顶,独坐瓦上。此时夜色正深,月色溶溶,望初只觉凉风袭体,不知为何竟心生失意落寞之感。
蓦地心念一动,望初从怀中取出师妹的画像,上次他也是失意惆怅之时,便跑去师父的书房打开此画。取出画轴时,望初心中一喜,原来孙仲这轴画乃是绢画,入水后并未破损。可画轴一卷开,望初登时脸色一暗,原来他毕竟在水中与秃得怪酣战良久,画上丹青早已浸得颇有些模糊,望初心中已在想象,这画送给师妹时,师妹怎样的轻嗔薄怒,又是怎样的欣然接纳。
饶是如此,画中的师妹却别有一番隐约朦胧的意味,望初喃喃道:“师妹,你更美了……”接着向“师妹”叙说下山以来的曲折难关。说到与秃得怪水中激战一节,望初摸头道:“啊,那时我想自己真要命丧黄泉了……想到再也见不到你,还真有些舍不得呢。”说着忸怩地笑了。
笑着笑着,望初默然不语。他自知眼前的画像并非师妹,向画像诉说心曲时,内心虽稍感慰抚,却只更增对师妹的想念。即便画中的师妹灵动如生,毕竟只是一霎间的光采,愈看这一瞬光采,便愈是想到那个活灵活现的师妹,可那个天真烂漫的师妹,此下还远在武春。
望初叹了口气,接着刚才的话头,续起三芩和灵音如何给妙观师太察觉端倪,妙观师太如何逼灵音坦白实情,自己又如何与妙观师太比剑作赌等事。讲到方才与妙观师太的谈话时,望初心中一动,暗道:“师父此次前去武春,哪一面都不能得罪,又不能置身事外,两不相帮,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心中总觉有些不安。
言念及此,檐下蓦地晃上一个身形,飘飘落在瓦上,待望初看清那人身影,便即脱口而出:“大师,你怎么上来了?”
一百三十三.
孙仲见状,不由面露奇色,随即笑了笑,道:“先说你为什么上来?”
望初想了想,也不知如何回答,笑道:“好吧,我们便不两相为难了。”
孙仲会心而笑:“正该如此。”
原来孙仲近来一直为情事所困,心下正自愁苦不绝,方才见花问隆设下酒席,本欲借酒浇愁。可酒过三巡,孙仲醉意既微,愁苦又丝毫不减,而花问隆与三芩快哉乐哉,与自己全然不在同一天地,以是翻上屋顶,只想独面伤悲。
孙仲眼光一转,瞧到望初手中的画像,面露诧异之色:“啊呦,这画怎地模糊啦?”
望初颇感歉仄:“啊,对不住啊大师。”当下将水中救人的情由说与孙仲。
孙仲点头道:“原来如此,你这是路见不平,侠义助人,浸湿一张画又何足道哉?正好我在这里,再画一张给你便是。”
望初却不住摇头:“不用不用!不劳大师了。”
孙仲摆手道:“咱俩还客气什么,这画瞧着云里雾里的,送给你小师妹,不是惹你难堪么?”
望初怔了一下,仍是坚持道:“我……我还是不想换。”
孙仲正自不解,忽见望初惜不释手的神色,这才明白此中缘由——望初如此坚持,却不是心怕烦劳自己,只是这小子时深日久,已对这画像生出感情来了。
言念及此,孙仲脸色微变。原来只这一刻的静默,孙仲便发觉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喊声,望初正欲打话,也听得远处喊声隐隐,二人便即凝神察看。
过得一会儿,喊声渐近,却见远处街道中火光移行,屋顶两个小点疾速跃动。再等片刻,火光仍很遥远,那两个小点却已化作两个人影,望初二人借着月光,隐约看到其中一个人影手上似乎还挟了一人,似是一位女子。
“又是剑蛇二怪!”望初惊呼。
孙仲道:“就是之前劫走小尼姑的二人?”
望初道:“就是他们!大师你看,左面那半秃之人便是秃得怪,他手中挟了一位女子,必是刚从城中掳来的。”
孙仲点头道:“是了,他们身后的火光当是救那女子来的。好吧!既让孙某碰见了,又岂能袖手旁观?”当下抽出一把铁笔模样的折扇,纵身而去,望初也即跟上。
二怪正腾跃间,忽见迎面纵来两个人影,其后一人赫然便是望初,也是心中一惊:“怎地又是这杀千刀的小子?”当即拔剑而出,双蛇上臂,不敢稍有怠忽。
正凝神间,秃得怪蓦然闪过一念:“那小子身前跃来的人是谁?他的轻功怎么恁地眼熟?”然此下情势已是剑拔弩张,秃得怪不及回想,眼前那身影已和色老怪交上手来。
秃得怪啐了一口,也与望初斗将起来。望初心知二怪臂上之蛇不但动如鬼魅,且身含剧毒,以是与秃得怪对剑之时,时刻留神戒备,以防毒蛇突袭。而秃得怪身挟一人,攻斗也颇不便,二人便打了个势均力敌。
二人激斗正酣,忽听得足踏房瓦之声,望初目光一亮,是月衣师妹闻风来援。方才月衣察觉房外异状时,本想叫上花问隆与三芩一同出外,只是二人酩酊大醉后,已睡得鼾声如雷,月衣无奈之下,只得只身前往。
秃得怪忽见月衣挺身来援,心下不禁叫苦:“这小妮子一加入战团,我可难以支撑了。”不料言思及此,月衣刚即近身,斗见秃得怪臂上长蛇,“啊”的惊叫出声,忙即连连退步。月衣本就怕蛇,加之上次一朝被咬,于蛇更是忌惮万分。
秃得怪见状,暗呼:“天助我也!”当即连变剑招,同时伺机令小碧突施暗袭。
望初见秃得怪剑法愈加变幻难测,虽知那毒蛇窥伺在侧,想分心防备却也所难能,秃得怪几次突换剑招,欲引望初一心斗剑,小碧都几乎得手。秃得怪正渐占上风,余光一瞥,却见色老怪与那书生模样的人相斗,竟然败象大显。
原来方才孙仲与色老怪初斗时,没预备色得怪剑蛇共舞、指东打西的打法,左臂上来便中了一剑。色老怪笑道:“这是鄙人的巨滑剑法。”
孙仲听言,只还以一笑。兵刃之事,向来有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之说,比之色老怪的长剑,孙仲的折扇却促狭得很,然处此不利之境,孙仲竟可一心三用,一壁用此扇招架来剑,一壁留意色老怪剑中的虚实手法,一壁防备他臂上毒蛇。
过得半晌,孙仲已将色老怪招数的虚实变化了然于心。色老怪的巨滑剑法不但剑中虚实相生,臂上长蛇更倍增许多变数,然其每每用虚之时,腕上总含一丝微妙偏转。有此发现,孙仲折扇斗然间倏开倏合,变化万端,色老怪每度用虚,总被一眼瞧破,其平生得意的巨滑剑法竟丝毫使不上力。
孙仲折扇的扇骨乃由铁制,而他内力深厚,原本进逼之势便盛,加之他折扇开合难料,二人的攻守之势便顷刻而易。此时色老怪正疲于招架,孙仲扇锋突起,笑道:“这便是我的巨滑扇法。”随之“铮”的一响,色老怪长剑落地,二人胜败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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