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难忘之夜

那个难忘之夜

这是一个发生在30年前的故事，这件事虽然过去30多年了，却深深埋在我的脑海里，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每当想起来的时候，心中最感觉有一种愧疚，今天把这个小故事形成文字，也算是对文中主人公有个交待和永久对她的思念。

60年代初，我出生在大别山下一个偏僻山村，84年，因在中青报上发表一篇山区青年读书看报难的小文章，县邮电局把我抽至公社邮电所担任邮递员，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青年尝到了读书的甜头，也从此改变了我的命运。

91年，为了圆我心中的记者梦，在亲朋好友们反对声中，辞掉了家乡邮递员工作，身背铺盖卷和老乡们一块来到中国丝绸之乡，举目无亲的江苏吴江市盛泽镇，为了节省临走前家里靠卖稻子凑的路费，在老乡们的帮助下，在郊区农村临时租了间只有几平米的低矮小屋。

住所安顿好后，那时盛泽虽然比较繁华，我走遍大街小巷却没找到一家劳务中介，要想找到工作，只能靠贴在大街小巷里墙上的招工小广告，为了节省口袋里的经费，马不停蹄地转遍盛泽大街小巷，跑得两脚发麻，发现像我这样对丝绸狗屁不通的人，要想找到工作比登天都难。

晚上，躺在每月50块钱租金租来的又昏又暗的小屋里，突然觉得心里像刀剜的一样痛，心里一酸，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因为17岁就失去父亲，把我培养成了一条硬汉子，再大困难不会轻易低头，流泪并不是后悔，而是感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总感觉对不起家人。

躺在床上思来想去，一个二三十岁大男人，绝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咱从农村出来的有的是力气，放弃记者梦，先生存下来才说，边生存边寻找适合自己的工作。第二天，顾不上吃早饭，继续上街找工作，当我路过一家建材商店门前时，发现门前贴了一张招聘搬运工的小广告，就这样成了这家建材商店的搬运工。

商店老板姓王，人很厚道，我每天的任务是，有人来买水泥、瓷砖瓷片、玻璃等建材，我蹬着人力三轮车，把货送到建筑施工地，没人来买货时，他教我划玻璃切割瓷砖瓷片。当邮递员骑自行车是我拿手好戏，第一次蹬三轮车拉着一千多斤，差点没把我吓死，要不是有把蠢力气，非撞到人不可。

在这家建材商店干的时间，虽然只有一年不到时间，但让我学会和得到了不少，比如：我从王老板手里学会了划玻璃和切割瓷砖瓷片，我从建筑老板手里学会了安装玻璃和贴瓷砖瓷片。这家建材商店里，我的最大收获是，我设计和构思的玻璃切割机，在新民晚报举办的第九届“星火杯”征文中获得优秀构思奖。

不管建材商店干搬运工的活有多脏多重多累，但我始终没有忘记离家出来打工的初衷，白天干活，晚上在租住小屋里，从建筑工地拾来自己钉做的，趴在上面一摇三晃动的小木桌上，一边阅读从街上报亭买来的报纸，一边给报社写稿。功夫不负有心人，94年，在吴江报社的帮助下，我顺利进入北京某报驻华东工作站，当了一名记者，圆了心中的记者梦。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天晚上，我梦见妻子带着三岁的女儿来找我，梦醒之后，一股思乡之恋涌上心头，顿感自己像大海里飘忽不定的浮萍，和流浪人没什么两样，翻来覆去，越想越孤独，越想越寂寞，让人不能入睡，于是便打开放在床头平时收听新闻用的收音机。

那时夜间播放节目的电台不多，无意中拨到了东方广播电台，正在播放的“今夜不寂寞”节目，由于时间太长，这个节目具体什么名字，在大脑里回忆很久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是个内容针对年轻族群倾诉类情感节目，播放的内容大都是交“笔友”的，90年代，很多广播电台、报纸、杂志都开设有类似栏目。

我的家乡远在大别山下，三年前，只身来到吴江盛泽打工，成了一个流浪者，成为大海里漂泊不定的浮萍，三年来，时间虽然不是太长，打工却让我吃尽了各种苦头，每当夜深人静时，就会想起我远方的家乡，就会思念远方的亲人，就会泪流满面……听完节目，关上收音机，翻身下床，写了这首小诗，寄给了东方电台。

一个月后，就在我把寄给东方电台的信完全忘记时，一天，邮递员提着一只邮包来到办公室找到我，把邮包往我面前一放，对我说：这里面全是你的信件，邮包暂时你用着，明天，我来取邮包。提着邮递员送来装满信件的邮包，心里也很纳闷，是不是邮电局弄错了？我哪来的这么多信件？又都是谁写的呢。

下班后，回到租住的小屋里，打开邮包一看，信封上写的收信人的名字的确没错全是我收，数了数一百多封，粗略整理一下，发现这些信件大都来自江苏、浙江、安徽，写信人除大学生和教师外，基本都是在丝织厂等工厂上班的打工族。

通过阅读信中内容，这些写信人都是通过收听东方电台节目获知我的通信地址的，让人奇怪的是，一百多封来信中，只有一位男青年，而这位男青年的来信，并不是为交笔友，问我能不能帮他在吴江找份工作，如果在吴江为他找不到工作，让我寄一百块钱给他，让他回家做路费。真的什么人都有。

经过反复筛选，回信时，我选择了来自于南京理工大学、无锡丽新纺织厂、安徽广德丽群鞋厂等，字迹写的较好（工整），比较有文化，5人作为笔友交往，给她们回了信，并在回信里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工作，为啥要远离家乡来到盛泽打工等。

5位笔友中，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也是让我终生难忘的，一位来自于安徽广德县某鞋厂的女厂长，她在给我来信中，告诉我，父亲在广德电管部门上班，她就姊妹两人，姐姐几年前就出嫁了，她高中毕业后，父亲为她在十字镇创办个皮鞋加工厂，也是为她出嫁时，父母赔送的嫁妆，父亲目的就是招个上门女婿……看来她把笔友误当征婚了。

让我惊奇的是，就在我着手准备给这位女厂长回信时，我收到了她的第二封来信，信中告诉我，给她回信时，开头不要忘了写“丽群”好，她的名字叫李丽群（化名），她的鞋厂叫“丽群皮鞋厂”，让我辞职去担任她的厂长，她当我的助手。天啊，这个姑娘当时不知咋想的，两人连面都见过，就把皮鞋厂拱手相送了。

信中还写道，这个节目我反复听了好几遍，你的文章我都写在日记本上，好几个晚上做梦见你，一个人孤单单的走在大街上，让人有些怜念，你当厂长，我当你助手，给你做饭，给你洗衣，你想家孤独时，有我陪伴你，让你永远不会孤伶伶，过几天，我去吴江盛泽找你。看来连厂带人都托付给我了。

看完信，急忙找出纸和笔给李丽群姑娘回信，信中简单向她介绍了，自己因为啥出来打工，告诉她自己是个已婚男人，并有一个女儿，婚姻虽不幸，因为女儿还小，暂时还没考虑离婚，我经常去外地采访，劝她不要来吴江盛泽找我，抽时间我去广德十字镇去看看她的皮鞋厂。第二天，一大早把信寄了出去。

不知是幸运，还是自讨苦吃，一个李丽群后面，跟了一群“李丽群”，在没有收到我的回信，紧接着第二封、第三封，强烈要求回信，不知是文章写得太诱人了，还是走“桃花运”了，这些女孩完全把东方电台的节目，当成了“征婚”栏目，今天回想起来，如果当时自己没结婚，肯定会在这些写信女孩中，选择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做自己心目中的终生伴侣。

三个月后，在实在招架不住李丽群姑娘的三天两头来信，找不出理由再拖，再不去广德，明天就要来盛泽的逼迫之下，一个星期六上午，从苏州市乘上去广德县的公共汽车，去广德县的公共汽车上，心中想的最多的，见面后，面对这样一个对自己痴情姑娘，拿什么来说服她，今后不要再写信了……思想斗争得很激烈，也很矛盾。

下午，在广德县公共汽车站下车后，那时我和李丽群都没有手机，只能靠没来前电话里，我让她手中拿一本书作接头信号，出站后，我会主动去找手拿书的女孩。哇，长得好漂亮的姑娘，修长身材，扎两个羊角辫，车站大门口站着一位手拿书本的姑娘。走上前，我轻轻喊了声“丽群”，不料她猛扑进我的怀中，两行泪水从她腮帮流下。每每回忆起来，觉得自己很幸福。

回到鞋厂，丽群告诉我，工人让她给放假了，厂子里就我们两人，她已为我做好饭菜，信中知道我喝酒，特地跑回家把她父亲的酒偷了一瓶，吃饭地方，选她的卧室，吃完饭后，方便我休息。一听这话，我心里很是犹豫和纳闷，便问丽群，街上没有小宾馆吗？晚上，我去街上住宾馆。

一听我要去街上住宾馆，丽群显得十分不高兴，问我把她当啥子人了，并向我解释说，听说我要来，被子和床单刚洗过，大门让我锁上了，谁也进不来，晚上，我睡她的床，她坐在床边陪我，如果困得不行了，就躺在我身边。当我问她怕不怕？她笑着回答我，我心中早有准备，只要你愿意，我就做你的女人。看来我被她俘虏软禁了，已经出不了大门了。

一路颠簸劳顿，加上喝两杯酒，躺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朦朦胧胧翻身时，感觉丽群躺在身边，她见我醒了，把我紧紧搂在她怀中，她的胸紧紧贴着我，我用手轻轻一拦，无意中碰到了她胸前的“小馒头”。被她箍得真的快要息息了，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她一边亲我，一边喃喃自语道：今天晚上，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一样在你没有承诺我做你的妻子前，你不可以动她，那个地方属于我的男人的。张开双手，紧紧把丽群揽在怀中，也许太累的原因，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两人都睡着了，睁开眼睛，天已大亮了。

为了不耽误来之不易的工作，我和丽群商量，吃过早饭后，我从广德乘车返回盛泽，开始丽群想不开，要来和我一块去盛泽，把工作辞掉，带着东西回广德，经过一番好说歹说，丽群才答应我，不和一块去盛泽了，在我快要进站乘车时，丽群不顾车站人多，抱着我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她在广德等我，让我尽快来广德帮助她管理鞋厂。哭得我心乱如麻，不知拿什么话来劝她。这次广德之行成为我终生难忘。

直到今天回想起来和纳闷的是，不知那个晚是怎样度过的，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和怀疑的是，一个长期和妻子分居两地的壮年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一个身理上健康的男人，当时用什么方法克制住自己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同窗共读三载，竟然浑然不觉祝英台是个女的，难道说比梁山伯还“呆傻”。说出来大家不相信，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回到盛泽，经过一番权衡，决定辞掉记者工作，为什么？因为父亲去世早，是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如果和丽群结婚，就意味着我是她招上门女婿，一切都要按她父母要来去做，生的孩子不但要随她的姓，我的户口要从老家迁到广德县，从此彻底成为广德人，到时后悔就晚了。认为那夜不越“雷池”的选择十分正确，如果越了“雷池”不和她结婚，良心会谴责一辈子。

当时报纸刊登，济南一家保健品苏州公司企划部招人，就这样我去了苏州工作，去苏州前，我特地给丽群写了封“道歉信”，把自己不能去她的鞋厂，以及自己的难处，并告诉她，我已离开吴江盛泽回老家了，让她不要再给我写信了，我的心永远不会忘掉她，如果条件允许会去广德看她。收到我的信，我敢肯定丽群会落泪的，人的一生中，最难忘的应该就是男女之间的“真情”了。

时间真快，转眼30多年了，如今我从当年朝气蓬勃的青年棒小伙，变成儿孙满堂的60岁老人，身上发生的很多事情，大多都忘得一干二净，没有一点印象了，让我不能忘的就是这个“难忘之夜”，永远刻在脑海里，成为我的终生难忘。（吴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