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器

作者: 北珂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8-11-22 16:47 被阅读44次

    001·惊蛰

      惊蛰后一天,下了一场始料未及的大雨。

      上了一宿晚班的冬梅正睡得无比安宁时,隐隐感觉额头一阵冰凉。冬梅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额头全是雨水,几乎快要沾湿大片头发。

      冬梅顺手将脸上的雨水抹去,猛然地从床上爬起来,直打哆嗦地穿好衣服。走出卧室,才发现漫天的雨水像刀子一般纷纷下落。

      “该死的雨水!”冬梅朝天抱怨,然后将大厅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但她并没有在这时闲停下来,继而跑进厨房,收集好所有的水桶和脸盆后,便提着它们“哒哒哒”地爬上了二楼的梁房。

      梁房上一片漆黑,天窗洒落下来微弱的光已经无法找到哪些地方漏水。

      于是,冬梅凭着感觉摸索到了梁房的开关。

      “哒”的一声,灯泡亮了。

      灯泡散发出淡黄的光,但足以看清楚每一处漏雨的地方。

      ……

      冬梅家的瓦房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请师傅来修补了,每至雨水天气,到处漏水。渐渐地,冬梅也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以前,在知道雨水将至,冬梅事先都会做好准备,往会漏雨水的地方放好水桶和脸盆,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但这一次,雨水降落的太过突然,让冬梅来不及做好防范工作。

      前前后后忙碌了好长一段时间,冬梅才消停下来。

      她望着那些水桶,那些脸盆,那些如玉盘般大的瓷碗,陈设在每一处漏雨的地方。雨水滴落在上面,发出有序的“哒”、“哒”、“哒”的声音,像一串“美妙”的音符。可惜的是,这串音符并没有感动冬梅,然而让她有些气急败坏。

      冬梅朝着天窗外头滚滚流淌的雨水骂道:“天煞的,怎么还不给老娘消停消停!”

      可是,就算雨水在这一刻消停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无法改变的事实是雨水不仅溢进了这座破旧的青瓦房,而且就连冬梅大清早上班回来,往梁房角落上放好的四处老鼠药全被雨水冲刷走了。

      冬梅已经无法想象这座房子有多破旧,就像她无法想象这座房子到底养活了多少只老鼠。

      冬梅也顾不上这些,便气冲冲地下楼。

      推开大厅的门,发现雨水还在延绵不绝地从天而降。一道闪电瞬间将大厅照亮,但也就在那么一瞬间,大厅重归原来的昏暗。

      轰隆一声,天空之上响彻了这场雨水的第一个闷雷。冬梅检查了每一处地方,经过自己的一番努力,发现房梁下不再漏雨了。

      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却突然想起梁房上的灯忘记了关。

      冬梅再次爬上梁房,将灯关上。走了没几步,感觉前脚好像踢到了什么重物。于是冬梅重新开灯,发现那只老旧且生锈的抓鼠器静静地躺在黏满尘灰的地板上。

      望着这只抓鼠器,冬梅好像想起了什么,顿时脸色煞白。

      那只沾满尘灰的抓鼠器最终还是被冬梅带下了楼。因为冬梅发现,前段时间她买的老鼠药用光了,再去买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小镇唯一卖老鼠药的老张在三天前因病过世,因此他经营的那家店铺便永久关闭了。

      冬梅将那只抓鼠器扔在厨房一角,喃喃自语道:以后抓老鼠就全靠你了!

      【002·子悦】

      子悦上课又走神了,她望着玻璃窗外密集如丝的雨水,心里一片惆怅。

      “子悦,子悦!”美术老师魅良叫唤着子悦,子悦偷偷地瞄了一眼站在讲台上眼神凶煞的魅良老师,然后乖乖地低下头去。

      良久,魅良老师又发现子悦走神了。

      这一次,魅良老师没有再提醒子悦,而是悄悄地走到子悦课桌前,顺势敲击课桌三下。子悦扭过头来,发现班上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定格在她身上。

      教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听见窗外雨水泛滥成灾的声音以及交织在一起的源源不绝的雷鸣声。

      魅良老师的目光定格在子悦的美术考卷——那个鲜红的“50”分上。

      “子悦,为什么你最近上课老走神,窗外有宝藏吗?”魅良老师终于还是开口了,她抓起子悦的50分考卷,看了良久。

      “宝藏,哈哈!”第一排一个男同学引得全班同学顿时哄堂大笑。

      ——毕竟是小学二年级的孩子,关于”宝藏”这样闪亮的词汇,该是有多么的期待与张望。

      继而,魅良老师抓着子悦的考卷走上讲台,在凶煞的眼神之下,全班又陷入一阵安静。

      “子悦,你告诉我,为什么只画了一只老鼠,而没有猫?”魅良老师问道。

      紧接着,全班又再一次哄堂大笑。

      这一次,魅良老师没有阻止学生发笑,她甚至感觉自己也快笑出来了。是的,她在心里已经笑得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

      上周的美术课进行了一场考试,考试的要求是:画“猫和老鼠”,要把猫和老鼠之间的关系在画中很好的呈现出来。

      改试卷的时候魅良老师发现,子悦只画了老鼠而没有画猫,于是魅良老师不假思索地在试卷右下角的空白处打了鲜红的50分。

      而这次考试,只有子悦一个人不及格。这样的结果便促使了魅良老师欲一探究竟的决心。

      子悦听了魅良老师的话,低头沉默了许久,抓着铅笔,半天没有写出一个字来。

      于是,魅良老师继续问道:“子悦,你知道这次考试全班就你一个人不及格吗?”

      话毕,子悦紧紧地抓着手中的铅笔,眼泪滚烫滚烫地掉在那张试卷上。

      子悦在那张试卷的背面写了三个字之后,便停住了笔。

    “你说呀!”同桌向阳督促子悦把字写完,但子悦放下铅笔,不再写字。

      站在讲台之上的魅良老师问向阳,“她说什么?”

      “她说,‘我没有’。”向阳说完,魅良老师彻底放弃了质问子悦。

      明明就考了50分,明明就只画了一只老鼠,为什么说“我没有”?魅良老师怎么也想不通。

      其实,向阳也想不通,为什么子悦会说“我没有”。但不同的是,向阳知道子悦在写出“我没有”三个字,后面肯定还有别的字要写,只是子悦不愿写出来。

      下课铃声响了,向阳侧着脑袋问子悦,“你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说话?子悦不会说话。

      六岁那年子悦生了一次病,高烧烧坏了声带,从此失声。

      上学之后,子悦和同学说话都用写,于是“写”就代替了子悦生命中的“说”。

      不会说话的苦痛,是会说话的人永远无法体会的。

      子悦望了一眼向阳,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子悦知道,这次绘画考试她得了50分,没有笑话她的是向阳,也只有向阳。

      【003·向阳】

      向阳是全班同学羡慕的对象,因为向阳学习好,有一个当老师的妈妈。

      魅良就是向阳的妈妈。

      但向阳并没有引以为傲,他反而觉得魅良有时脾气很不好。

      比如,她这次在课堂上当众批评子悦。

      吃午饭的时候,向阳问魅良,“妈妈,你为什么要批评子悦?”

      魅良摸了摸向阳的脑袋,“因为子悦上课不用心,不认真听讲呀!”

      “我吃饱了!”向阳把饭碗推到一边,抓起一块蒸熟的红薯便冲出了办公室。

      雨水还没有消停下来,雨势反而更大了,向阳咬着红薯跑到了教师食堂。

      向阳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食堂厨房土灶里的火苗还没有熄灭;天气冷,他已经不止一次在中午吃完饭后跑到厨房的土灶旁取暖了。

      如果不是厨房做饭的大妈让向阳把厨房后门关紧,向阳是不会发现蹲在厨房后门外头的子悦的。

      “子悦,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家?”

      向阳走出后门,露出惊奇的目光问子悦。

      子悦穿着单薄的上衣,蹲在厨房后的屋檐下冷得直哆嗦,倾斜而落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

      向阳见子悦什么都不说,便将自己咬了一半的红薯递给她,“嗯,给你吃!”

      子悦咽了一口口水,接过向阳手中的番薯。接着,子悦用食指在向阳的手心里比划着。

      下——雨——了——我——妈——妈——没——有——来——给——我——送……

      最后一个字,子悦不会写,比划了好久都没能写出来了。

      于是,子悦放弃了。

      但向阳很聪明,他试探性地问子悦,“下雨了,你妈妈没有来给你送‘饭’,是吧?”

      子悦使命地点了点头,显得无比的开心;说到底,还有向阳能知道她想说什么。

      可就是这样一个雀跃的忘我的动作,手一滑,结果握在手中的红薯顺势掉在了臭水沟里。

      子悦试图伸手去捡,结果臭水沟里来势汹汹的雨水直直地将那块番薯冲刷而走,但冲到臭水沟洞口边沿,却被一块石头挡住了。

      “不要了,子悦,红薯不要了!”子悦还想去捡,向阳阻止她。

      但子悦根本不听劝,子悦向臭水沟的洞口走去,蹲下身去,结果从洞口跑出一只肥大的老鼠。

      “……”

      子悦张开嘴巴试图发出“啊”的惊吓声,结果什么声音都没有,只见子悦摔倒在地,而那块红薯却被那只肥大的老鼠叼进洞里,销声匿迹了。

      “……”

      又是一阵无声,向阳望着直掉眼泪的子悦,顿时一阵不知所措。

      雨势更大了,很快打湿了向阳的衣角,向阳朝臭水沟的洞口望了望,那只肥大的老鼠在洞口黑暗处窥探着,这一幕被向阳雪亮的眼睛扑捉到了。向阳随手抓起一块石头,朝臭水沟洞口砸去。

      “该死的老鼠!”转过头去,向阳发现子悦笑了起来,虽然没有声音,但子悦的笑容足矣让向阳感到欣慰。

      “我们进去吧!”向阳牵起子悦的手,走进了厨房。

      借着土灶口微亮的火光,可以看到四只小手在那儿取暖。

      “该——死——的……”

      火光处,子悦在向阳的手心里比划着,最后一个字她又写不出来。

      于是,向阳笑着说:“该死的老鼠!”

      子悦也跟着笑了起来,是那种发不出声的笑。

      004·魅良】

      傍晚放学时分,雨水已经停至有一段时间了。

      魅良是这座小镇小学里唯一的美术老师,所以课业繁重。当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魅良抱着教案直径地从教学楼走廊穿行而过。

      背着书包朝她迎面走来的向阳忍不住喊出了——“妈妈!”

      当向阳走到魅良面前,魅良摸了摸向阳的脑袋,谴责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在学校不能叫我妈妈,要叫老师!”

      “哦!”向阳低下头去,默默地向前走。

      “哎呀,这不是魅良老师吗?”冬梅手中抓着一把雨伞,靠在楼道口。

      “冬梅阿姨好!”向阳很有礼貌地向冬梅打招呼。

      向阳见过冬梅多次,因为以前每天中午冬梅都会给子悦送饭。但今天中午漫天雨水,阻止了冬梅……

      “诶,向阳好!”冬梅笑眯眯地回应乖巧的向阳,眼睛却定格在对面走廊上慢悠悠地向前走的子悦,“子悦,妈妈在这里!”

      子悦虽然不会说话,但听觉还是很敏感的。她听到冬梅的声音,抬起头,望着楼道口的冬梅,加快脚步往前走。

      可走了没几步,她就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站在冬梅身旁的魅良老师。

      她怕。

      她怕魅良老师。

      魅良本来想带着向阳离开的,却不知怎么,向阳扯着她的衣袖,一言不发,眸子里放着光。

      是那种无法企及的光。

      不知什么时候,子悦低着头,已经站在冬梅身边。

      “魅良老师,子悦这段时间学习如何?”

      “啊?”魅良回过神来,摸了摸子悦的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子悦这孩子比较内向……哦,对了最近一次美术考试子悦不太认真……”

    话刚落,冬梅的脸瞬间拉扯下来,“走,我们回家!”

      “我们也回家!”魅良拉着还在闹情绪的向阳,匆匆离去。

      向阳却还一直在闹别扭。

      “你今天怎么搞的,这么不听话?”魅良一边说,一边扬起巴掌,欲想朝向阳的脸上打去。

      “呜呜呜,为什么子悦可以在学校喊妈妈,可我就不能?”魅良心里一怔,摸了摸向阳的脑袋,“因为妈妈是老师!”

      向阳望着黑压压的天空,感觉快要塌下来一般。

      【00鼠器】

      回到家,子悦心里就只想说一个字:饿。

      子悦中午没有吃饭,冬梅知道她饿了,但回到家,冬梅并没有急着做晚饭。她叫子悦把美术考试的试卷拿出来。

      子悦在书包里翻弄了半天,最终掏出一张糊皱皱的试卷。

      冬梅夺过子悦手中的试卷,昏暗的灯光下,那个鲜红的数字“50”却十分耀眼。

      冬梅看着画,觉得子悦画的老鼠很传神,但她不明白魅良老师为什么只给了50分。

      于是,冬梅指着画对子悦说:“为什么只考了50分?”

      子悦伸出双手比划着:考试的时候,老师让我们画老鼠和猫……

      “那你为什么只画老鼠,不画猫?”冬梅皱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子悦再次伸出双手比划着:我们家没有猫,我们家的猫被爸爸打死了。

      随着子悦的两只手缓缓地放下,冬梅的心瞬间揪了起来。结果冬梅手中的试卷一滑,坠落置地,而冬梅整个人都陷入了在冗长的回忆里。

      ——妈妈,妈妈!

      没有任何声音,只见子悦的两只手在冬梅面前不停地比划着。

      因为家里穷,子悦没有学过专业的手语;而这么多年来,子悦自己胡乱成形的手语,也只有冬梅才能看得懂。

      是的,没错,冬梅渐渐地缓过神来,她发现子悦用双手比划着:妈妈,妈妈……

      那是来自子悦内心最孤寂的哀鸣,仅仅只因为她不会说话。如果没有那场大病,她便可以冲破喉咙,在冬梅面前大声地喊——妈妈!

      可是,说话对于子悦来讲,这辈子也可能成为奢望了。

      冬梅弯腰将试卷捡起来,然后塞回子悦的书包,微笑着对子悦说:“我的子悦饿了吧,妈妈给你做饭!”

      子悦以为冬梅要打她,冬梅表现出来的巨大发差让子悦有些不适应。等冬梅系好围裙走进厨房之后,子悦紧紧地抱着书包躲进了卧室。她从书包里抽出那张只画了一只老鼠的考卷,眼泪很快就流了出来。

      等子悦擦干眼泪,在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里,便看到了放在米房旁边的那个抓鼠器。

      子悦不知道那是抓鼠器,心里好奇,便借着灯泡发出来昏黄的灯光朝米房走了过去。

      子悦蹲在米房边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抓鼠器,心生不解。

      其实是很简单也很老式的抓鼠器,一个半弧圆形铁器,受力点处放了一小堆生米,当老鼠伸进脖子去吃那些米的时候,只要一触碰到受力点,两头带着利齿的半弧铁器便会收紧,顺势将老鼠活生生地夹住。如果老鼠不幸步入圈套,越挣扎铁器就会越愈收紧;自然而然,老鼠便离死亡越来越近。

      可是,子悦只有八岁,不懂这些,也从来没见过抓鼠器。就在子悦伸出右食指触碰到那些米粒的时候,抓鼠器一收紧,便将子悦的手指狠狠地夹住了。

      子悦张口,却没有声音,这才是真正的痛苦。

      只见子悦的手想不断地摆脱那只夹着她右食指的抓鼠器,可是怎么摇晃也摆脱不了。

      很快地,子悦看见自己的手指流出鲜红鲜红的血来。

      就在子悦站起来,欲想冲出卧室的时候,冬梅拿着做饭的皿器推开了门。

      刹那间,她看到那只抓鼠器紧紧地夹在子悦的手指上,血流不止。

      “子悦!”冬梅手中的器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006·冬梅】

      冬梅用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把子悦背到小镇附近的医院。

      做手术取那只紧紧地夹着子悦食指的鼠器的时候,子悦的眼泪像奔流不息的河流,涌流不止。

      任凭她怎样痛苦,都喊不出声,努力喊出来的“啊”也像刚破蛋而出的小鸟,声音尖细而沙哑。

      没有人能够体会子悦内心的挣扎与苦痛,就像没有人知道能够正常地发出那个“啊”的音对子悦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在学校,子悦几乎没有朋友,他们都嫌弃子悦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她的耳朵很敏感,所以她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是哑巴。

      是啊,她只是一个哑巴。

      当医生帮子悦包扎完之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然后谴责站在一旁心急如焚的冬梅,“你们是怎么当家长的,让小孩子玩这么危险的东西。要知道再晚一点儿来,你女儿的食指就算废了。”

      冬梅什么也没听进去,她看着子悦用手指比划出了:向阳。

      “向阳?”冬梅不解,便喊了出来。

      冬梅不知道,在学校里,子悦只有向阳这么一个朋友。向阳从来不会说子悦是哑巴,向阳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子悦,向阳会在子悦寒冷的时候,陪她一起蹲在土灶旁取暖……

      向阳就像子悦生命中的一束光,温暖着子悦的心房。

      但这束光又是那么地短暂。

      子悦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起向阳,就像不知道那个抓鼠器为什么偏偏就会夹到她的手指。

      “子悦,还疼吗?”

      冬梅见子悦背靠在床榻上,低头不语,便伸出去摸子悦的脑袋。

      子悦有意地躲避,然后红着眼睛望着冬梅,伸出手比划着:妈妈是坏妈妈,妈妈中午不给我送饭,还拿“那个东西”夹我的手。

      冬梅心里一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子悦解释。

      有三件事冬梅没有告诉子悦。

      第一件事。

      ——今天中午下大雨,冬梅收拾好每一处漏雨的地方后,便匆匆地做饭。等做好了饭,雨势竟然更大了,但冬梅并没有打消去学校给子悦送饭的念头。当她穿好雨衣,提着饭菜,艰难地行走在盘陀大雨中,不料没走多远,便一不小心滑倒在地,重重地摔了一跤。无奈之下,冬梅只好狼狈地返回回中。所幸的是冬梅没有摔伤,只是膝盖破了一点皮。等冬梅换好衣服,发现外头雨下的更大了,便打消了给子悦送饭的念头。

      第二件事。

      ——家里老鼠越来越多,总是偷吃家里的粮食。没料一场大雨竟把那些放置好的老鼠药全都冲毁了。之后,冬梅索性把米房搬放到卧室,然后在米房边缘装置好那个生了绣的抓鼠器。可不幸的是,这个抓鼠器不但没抓到老鼠,反而夹伤了子悦的手指。

      第三件事。

      ——冬梅知道子悦画画考试只得了50分的真正原因。

      其实,这也是子悦告诉冬梅的。

      子悦说,我们家没有猫,我们家的猫被爸爸打死了。

      是的,子悦说的一点都没错。她们家的猫确实是被子悦的爸爸打死了。

      于是,冬梅陷入冗长的回忆里。

      三年前,子悦的爸爸在集市里买回一只公猫和一只抓鼠器。按照子悦爸的说法就是:公猫配鼠器,老鼠统统都死去。

      两年前,冬梅和子悦爸感情出现了裂缝,在一次争吵中,子悦爸一气之下将那只慵懒地正在晒太阳的公猫一脚踢出了家门。也就是那么狠狠的一脚,活生生地终结了公猫的生命。

      当时子悦只有六岁,她看着厮打在一起的父母,和那只趴在门外一动不动的公猫,“啊”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也就是在那一年,子悦爸因为贩毒被判了五年,导致夫妻俩婚没离成,子悦爸就进了监狱。

      子悦爸进监狱不久,子悦就生了一场大病,那场大病烧坏了子悦的声带,让子悦从此不会说话。

      从此以后,冬梅家里没有再养过猫。那只鼠器也被弃置在梁房上,没有再碰过。

      想起这些,冬梅就恨不得拿一把刀子把自己的心脏一块一块地割下来。

      但冬梅清楚,她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因为这辈子,她亏欠女儿太多。

      就像那张50分的考卷,如果那年子悦爸没有一脚把公猫踢死,子悦是不是就会在考卷上把老鼠和猫都画上?

      除了冬梅,没有人会知道,子悦之所以没有在考卷上把猫画上,是因为她没有了爸爸。

      【007·尾声】

      第二天中午,暖暖的太阳光洒落在大地的每一处角落。

      冬梅把子悦从小镇医院接回家,准备给子悦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冬梅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子悦一手拿着那张50分的考卷,一手抱着一只小花猫,笑眯眯站在冬梅面前。

      冬梅淘完米,转了个身,看着笑眯眯的子悦,问道:“你这是干嘛?”

      子悦把那张50分的考卷塞在冬梅的手中,比划着:魅良老师说试卷带回家要让家长签字。

      “妈妈等下给你签。”冬梅把试卷放在桌子上,然后摸了摸子悦的脑袋。

      子悦继续比划着:妈妈,这只小花猫是你昨天在集市买回来的吗?

      “是啊!”话毕,冬梅背对子悦继续淘米。

      子悦扯着冬梅的衣角,冬梅转过身问道:“你干嘛,快出去玩,妈妈要煮饭!”

      子悦放下手中的小花猫,然后比划着:妈——妈——我——爱——你!

      冬梅还没有缓过神来,子悦就追着小花猫跑出了厨房。

    等冬梅把淘好的米放进大锅里煮之后,走到桌子旁,看着那张50分的考卷,会意地露出了笑容。

      其实,还有三件事,冬梅没有告诉子悦。

      第一件事:那张50分的考卷,在冬梅心里其实是100分。

      第二件事:那只小花猫不是买回来的,是冬梅昨天在医院附近的废弃堆里捡回来的。

      第三件事:那只早已生锈的抓鼠器,被冬梅丢弃在了医院附近的废弃堆里。

    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是冬梅和子悦暂时都还不知道的:那只小花猫是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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