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姥姥懂接生,会刮砭,能治伤。她那双手呀,在我眼里不是聚宝盆,就是万花筒。
我从小体弱多病,喝药比吃饭都多。妈妈工作忙,呵护我的就是姥姥,为了我的平顺安康,她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那时我骨瘦如柴,经常发烧,可芦柴棒一样的胳膊又吃不住顶针刮痧,眼看小脸越烧越红,姥姥赶紧煮了一个鸡蛋,翻出珍藏的银戒指,剪一缕头发,一起抱在蛋白中,用白布包好,在我的臂弯,前胸后背摩檫,热热的,揉揉的,直到皮肤发热发红才罢手。打开一看,呵,银戒指变黑了!我裹在被中睡一觉,十有八九就好了,蛋黄当然归我了!
更多的时候,谁如果病了,就是先饿两三顿,只给喝数得清米和菜的汤,兄弟姐妹们故意端着饭在你眼前晃悠,那滋味真不好受!但姥姥很坚决,不几天我们的病就好了。她常说:小儿要得安,耐得饥与寒!小孩子没啥病,多半是有食火,饿一俄,再吃点草药就好了。这办法屡试不爽。最近看一个天津老中医的讲座,他给每一个病人开的第一个方就是少吃饭,清肠胃。我好佩服姥姥!
我那时一到六月就生疮,蚊子一咬,就红肿溃烂,夏天别人穿裙子,我往往五花大绑,在和蚊子疮子干架。一来二去,姥姥摸到了门道。她教我把新鲜的臭蒿点燃熏蚊子,采小地底苗一半煮水喝,一半煮水泡洗。她经常用玉米叶子玉米须红小豆给我熬粥喝。后来奇迹般地好了!
如果是些莫名其妙的病,姥姥就莫名其妙地治。弟弟小时候夜哭不止,姥姥把剪刀臭袜搁在他的枕下,黄纸上画了一些红道道,念叨着贴在门后,弟弟睡着了;我那时老看见许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姥姥只让我和她分享,缝了一些药囊挂在我身上,她还用黄布兜着朱砂搁在我枕头里,教我背会《心经》,这些像小哪吒的红兜肚,斗邪必胜;弟弟摔伤后,夜半三更,姥姥拉着我,一双小脚蹒跚在起伏不平的山路上,给弟弟把魂叫了回来;表弟野外捅蛇,回来后一身疙瘩,瘙痒难耐,姥姥狠狠打他一顿,就好了;有时长包了,发红了,焦躁了姥姥轻轻地抚摸着叨念着,嘿!没事了……
如果左邻右舍求帮忙,她从不推脱。一天一个小婶婶哭哭啼啼跑来说:上午还好好的,现在没奶水了!
姥姥问:生气了?
没有!
姥姥又问:谁去你家了?
东财媳妇!
姥姥说:偷奶了!走!
姥姥拉上我,去了她家,把东财媳妇叫来,让她脱下鞋,用锥子在鞋底上扎一个眼,把仅有的奶水倒在眼上,引着奶水浸到对面,然后把鞋扔出去,教东财媳妇头也不回地走,最近不要来串门。到晚上,小婶婶就有奶水了,一家人欢天喜地来道谢。
那时,每年都有山东的安徽的来要饭,挨门挨户乞讨。有一天,又来了一个,我和表弟就放狗去咬,本想逗逗他,可他越跑,狗越追,狠狠咬住他的手。那个男人大哭,我才知道男人哭有多丑!看看闯祸了,我俩躲上了房顶。望着姥姥拿着她那珍藏的菌药(印象中是蘑菇一直老成一包黑色的粉末,能止血)和白布走出家门,给要饭的包扎好,又给人家赔礼道歉,又给人家包了些窝窝头,塞了些钱……我们俩饥肠辘辘,傍晚时候实在挨不住了,就下来。姥姥狠狠揍我们一顿,把我们人仗狗势的毛病一次就治好了!
看看表姐一个比一个白净,黑不溜秋的我就羡慕嫉妒恨,姥姥说:你放到白面瓦瓮里也白不了!我急得大哭。姥姥说:逗你玩呢!等你十八岁,我就给你配些药食养一养,准保白生生的。姥姥还要亲自给你开脸,送你上花轿呢!
可惜,没有等到这一天,姥姥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药香脉脉,情意绵绵最近我看到一个演讲《世界上最丑的女人》,知道美国的维拉斯克兹和我一样,出生时没有羊水。她患上了罕见的马凡氏综合征和脂肪代谢障碍。26岁的利兹身高1.57米,天生“零脂肪”,体重只有不到30公斤,网友形容她为“世界上最丑的女人”。
我暗自庆幸:我有健康的身体,有幸福的家庭,多亏了姥姥的疼爱……我不再抱怨自己牙歪脸黑个子矮!姥姥说:活一天赚一天,咱得好好活!对。好好活!
姥姥,您为我解开那么多的梦,为什么不到我的梦里来?
我至今还记得荆芥草的芬芳,金银花的清新,辛夷花的浓郁……那脉脉的药香弥散在我的生命里,那绵绵的情意环抱着我的魂灵,让我的脉搏稳健而有力!
姥姥,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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