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幸福如指间沙4
“如果说思睿是那清冷高洁傲雪绽放的红梅，那她母亲就是一株清淡优雅、暗夜里看似貌不惊人，实则闻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的黑色曼陀罗，有着致命的魅惑。”
凌晨一点钟、湖滨别墅客厅里～
陈晨盘腿坐在沙发上，将一个抱枕拥在怀中，看了看对面依然躺在穆轻寒怀里睡的沉稳香甜的女孩儿，无声的笑了笑，将心中翻涌的悲伤尽力压住，轻声的将童年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娓娓道来……
“我记得大概是四年级上学期吧，我们班转来一对姓祝的龙凤胎兄妹，哥哥叫团圆、妹妹叫美满…”陈晨将视线定格在茶几旁那盆富贵竹上，缓缓开口说道。
“美满团圆？”穆轻寒稍微动了动脖子，又伸手捏了捏有点僵硬的腰身，浅笑道：“这名字倒是简单又…和谐！”
“简单是真简单，至于和谐吗，呵呵！”
陈晨抬眼看了看穆轻寒揉捏腰身的动作，心道：活该，让你腻歪。一个大活人长时间拿你当枕头，能舒服嘛？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现在的焦点都在“美满团圆”身上。
“然后呢？他们转来有什么问题吗？”穆轻寒轻轻向后靠了靠，将头倚在沙发靠背上，一手揽着温思睿的肩膀，一手枕于脑后，轻声问道。
“正常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插班生嘛，哪个学校哪个年级都会有，没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这二位好巧不巧就是祝远之的子女。”
“祝远之？何人？”穆轻寒看着倏然停下来的陈晨，忍不住追问道。
“你见过思睿妈妈的照片吗？”陈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视线从富贵竹上收回来，直直的盯着穆轻寒问道。
“没有。”穆轻寒摇摇头，不知她怎会有此一问。
似是料到他有此一答，陈晨也未置可否，只是收回了视线，仿若回味般的笑了笑，轻声道：“温阿姨，也就是思睿的妈妈、是我见过最有味道的女人。虽说我们认识的人里面，像卓青阮、沈灵犀，都是数一数二的大美女，可跟温阿姨比起来，到底稚嫩了些。她的美不在于五官多么精致，而是身上散发的那种韵味。”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穆轻寒怀里的女孩儿，微微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其实，思睿长的很像她妈妈。如果光看相貌的话，几乎难分彼此。只不过，思睿年纪小，性格又冷，在我看来她在外人面前就是个孤僻淡漠的怪小孩儿。可是温阿姨不同，虽然她也算不上热情，可是清冷中含着一股惑人心神的魅劲儿。就是那种……”
似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陈晨咬着嘴角顿了片刻，才又接到：“现在很多人回看九十年代的港片时，不都喜欢用媚骨天成来形容里面的女星嘛，思睿妈妈就是那样的，媚而不俗、艳而不妖，淡漠疏离中透着一种神秘的高贵。”
说到这里，她抬头瞥了眼穆轻寒，又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女孩儿，才又接下去：“如果说思睿是那清冷高洁傲雪绽放的红梅，那她母亲就是一株清淡优雅、暗夜里看似貌不惊人，实则闻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的黑色曼陀罗，有着致命的魅惑。”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还小，评价一个人的长相也就好看与不好看两个简单词汇。所以关于温阿姨的描述，我也都是从我妈那儿听来的。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我老妈就跟我嘀咕说：都道女人气质比相貌重要，今天算是见到了。思睿妈妈身上这股浑然天成的媚态，配上她那无可挑剔的相貌，足以颠倒众生。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但也注定一生坎坷。”陈晨将茶几上的水杯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才又感慨的说了上面这段话。
“照你的说法，如果我猜的没错，阿暖母亲的意外离世跟她的自身条件脱不了关系？”穆轻寒微微眯着眼睛，盯着壁灯延绵到天花板上的浅淡光影轻轻问道。
“嗯，”陈晨抬起手伸了个懒腰，再次将怀中的抱枕揽紧垫在下巴底下，缓缓说道：“这些也是思睿出事以后我们才知道的。”
“阿暖？什么事？”穆轻寒听到这里倏然声音发紧的插了一句。
陈晨斜眼瞥了瞥他，苦笑了下，接下去道：“我前面说了，美满团圆那两兄妹转来了我们班。你知道，我们平日里双胞胎见得算是比较多的，但龙凤胎很少。当时大家正处于活力四射且喜欢稀罕物的年纪，所以那两货刚到我们班时，就吸引了大多数同学的目光。每到课余时间，大伙儿都喜欢围着他们转。不过那两兄妹、也确实讨人喜欢。长的漂亮、性格也好，为人爽朗大方。而且出生优越，经常会带些精致的玩具或者小礼物来跟同学们分享，没多久，就成为班里的中心人物。无论去哪儿，都跟着一群拥护者。当然，我和思睿肯定不在其列。”
“然后呢？”穆轻寒看着再次停下来喝水的陈晨，略感心急得追问道。潜意识里，他觉着这两兄妹潜藏着某种危机。
果然，陈晨放下水杯后，往后挪了挪，倚着沙发靠背坐直了，压低声音沉声说到：“起初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觉出不对，也从来没有意识到美满团圆在刻意孤立思睿。因为思睿本就跟其他同学走的不近，除了我，她在班里基本没有朋友。唯一比较聊的来的也就她的同桌，一个天然自来卷的小女孩儿。直到后来出事了，她才悄悄告诉我说，那两兄妹一早就是有预谋的。我还记得那是临近国庆的时候，那个时候学校跟市里的一所小学搞联谊，共同筹办一场德智体美全面开花的国庆盛典。内容涵盖了体育文艺诗词朗诵辩论甚至还加入了我们家乡的民间技艺～快板儿。因为有市里教育局的领导来参加，如果在各类项目中表现好的话，只要后续成绩跟得上，毕业后就可以免费进入市里的实验初中就读，以后考入呼二中的几率就会增大。那离名牌大学的校门也就一步之遥。虽说那个时候，大家对于未来还是比较茫然的，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好的大学好的文凭会在未来起到怎样的作用。但在各班主任的煽风点火下，学校里的气氛还是空前的高涨。尤其是四五年级的学生们，因为当时北方小学实行的还是五年制教育，所以这些临近毕业的学子们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使出十八般技艺，在庆典上一鸣惊人。这其中，也包括我和思睿。”
说到这里，陈晨再次拿起桌上的水杯，发现已经空掉了，于是放下抱枕，去厨房又倒了一杯，顺带连保温壶一起带了出来，放在茶几上，从新盘腿蜷在沙发上，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们那个时候，所谓的九年义务还没有完全落实，所以小学初中还是需要自己出钱的。虽说思睿妈妈的工资还可以，但毕竟只是一个女人，思睿又那么懂事，总想着替她母亲减轻负担。而且初中若可以进入实验中学，那就离温阿姨更近了。所以在学校里一向低调的她，那一次报了好几个项目。都说技多不压身，她平时上的那些兴趣班，此时都派上了用场。舞蹈、乐器，双人合唱，还有辩论和朗诵她都有参与。体育项目里也报了短跑和接力两项。所以那阵子格外忙。每天都要排练到日落星移才会回家。”
“直到有一天夜里，”说到这里，陈晨不自觉的看了穆轻寒一眼，声音带颤的轻声说到：“大约十一点的时候，舒奶奶来敲门，问我思睿怎么还没回来。因为通常情况下，她九点半之前都会到家的。当时我只参加了体育项目，天黑了就不能训练了。所以一般情况下，不到七点也就结束了。大多数时候我都会等她。但那天，我自己作死，训练完灌了两瓶冰水，肚子疼的厉害，就提前回来休息了。所以舒奶奶来找我的时候，我跟我妈都迷迷糊糊的，待弄清原因，看了看时间后，才惊觉不对，开始担心起来。因为舒奶奶年纪大了，视力不好，晚上出去不方便，就让她在家里等着。我跟我妈换了衣服，匆匆忙忙的去学校找人。毫无意外的，学校的大门早已上锁，整个校园空荡荡的，与白天的喧闹一对比，给人一种死亡般的沉寂。不知怎的，我当时心里就浮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妈也慌了。因为那时手机还不是每个人都有，想找个人帮忙很不方便。当时深更半夜的，就我们两人，找了很久也没有结果。而且那个时候，雨轩已经上初中了，平时都住学校，只有周末才回来。温阿姨又远在呼市，我爸也是只有周末才会回来。所以我跟我妈几乎寻了大半夜，从学校到家里的路上、以及学校周边都翻遍了，临近浮晓也没找到人。实在没办法，我只能跑回家里，用座机给雨轩宿舍打电话，挂断后又赶紧跑去学校等他。二十分钟后，看到他从一辆出租上冲了下来，后来听他说、是撒谎家里有人病危，才求宿管阿姨开了门，然后从后门翻出来的。”
“然后呢，阿暖她……”穆轻寒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颤声问道。
“后来啊，”陈晨瞅了瞅他紧张的样子，苦涩的笑了笑，缓缓开口道：“雨轩来了以后，问清楚情况后，略一思忖，决定先进学校去找。他想着，可能有同学恶作剧，将思睿锁在排练室里了。于是让我和我妈在门口等着，他自己从大门上翻了进去，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吧，他灰头土脸的从里面出来，说是没有人。于是我们又把学校周边和回家那条路上仔细搜索了一遍，就在大家再次返回学校快要绝望的时候，校门口那家小卖店拉开了卷帘门准备营业了，老板看到我们一脸憔悴的样子，好奇的问我们这么早来学校干嘛？我跟我妈这个时候累的话都不想说了，还是雨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了句：我们在找人。随即把思睿大概的相貌衣着描述了下。”
“然后呢？”穆轻寒看着陈晨停下来大喘气的模样，心情发沉的追问道。
“呵，呵！”陈晨看着他发白的脸色苦笑两声继续说道：“你根本无法想象，有些小孩子坏起来会可怕到什么程度？我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是不是因为未成年保护法可以免除小孩子的一切刑事责任，所以才让他们肆无忌惮的去伤害别人？”
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吞了吞口水，强自压住悲愤的情绪再次开口道：“好在当时雨轩死马当活马医的开口问了一句，才给了我们一丝线索。那个老板想了想告诉我们说，那天夜里，大概九点多的时候，最后一批排练的同学出来时，有两个男生到他们店里买水喝，其余几个都等在门口。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听出，这些人准备去青夷新开的一家烧烤吧吃宵夜，因为当时天色已晚，又是一群孩子，老板不自觉的多看了一眼，发现一行大概有七八人，一半男生一半女生。我一听就知道是辩论组的那几人，思睿任组长，美满团圆兄妹也在内。至于老板说的那家新开的烧烤吧，在前往青夷山的路上，差不多快到出城的地方，那边离汽车站很近。不过车站在烧烤吧前方的右岔路，而左岔路拐进去是一片小树林，树林边上是一片坟地，鲜有人烟。”
“阿暖她，在那里……”穆轻寒声音惊颤的开口问道。
陈晨伸手将桌上的水杯抓到怀里，仿佛想借杯中残存的热气给自己一些力量似的，深呼了口气，哽着嗓子开口说道：“思睿的性子是不可能跟他们去吃什么宵夜的，如果去了，肯定是被迫的，多半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所以听完老板的话后，雨轩赶紧冲到路边拦了辆出租，招呼我们一起上车向那家烧烤吧冲了过去。到了以后，发现店门已锁，我们才想起来他们是做夜宵的，那个时候天已经亮了，他们已经打烊了。但既然到了，还是要找找，于是我们就准备沿着周边寻一圈，本来想先往车站那边走的，可不知怎的，雨轩就觉着应该往小树林那边找。大概是心有灵犀吧，毕竟思睿五岁的时候，他就在她身边了，于是我们就跟着他一路跑到了小树林里。刚进去没多久，顶多也就穿过一半吧，隐约能看到隐在林边的坟地，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雨轩赶紧示意我们停下来。听了片刻，他突然发疯一样朝坟场那边奔了过去，我跟我妈见状赶紧追上去，到了果然看到了一夜未归的思睿，只不过……”
说到这里，陈晨突然停住了，满眼疼痛的看着穆轻寒，声音哽咽的问道：“你确定要听吗？”
“嗯！”穆轻寒点头
陈晨看着他血色尽失的面容上一双黑眸亮的灼人，不禁暗自叹息，随后呼出一口气，轻轻说到：“我们到的时候，思睿歪倒在一颗大树旁，全身上下…寸缕未着，身上皮肤冻得呈紫红色，唯有脸颊白的瘆人。你知道九月底的青夷已经入秋了、夜里温度很低，她的两只手被粗麻绳死死地绑在身后，脚上也是，没有办法走脱，只能无助的蜷在坚硬的地面上过了一夜，又冷又怕，当时人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可她依然不认命的全力挣扎、想要摆脱束缚。可她一个女孩子，力量有限，对方绑的又死，她越挣扎身上伤得越厉害。我们到的时候触目所及，便是手腕和脚腕处被麻绳勒出的血痕、深可见骨。至于身上，更是满目疮痍，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多数都是尖利的石子儿和小沙粒蹭出来的。只有胸前几处伤口颇深，皮开肉绽，貌似是铅笔刀割出来的。最惨的是……”
“是什么？”穆轻寒哽着声音咬牙切齿的问道。
故事听到这里，他觉着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开始翻滚跳跃，像是不甘于禁锢在胸腔内的方寸之地似的，叫嚣肆虐着、横冲直撞，搅的他五脏六腑都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陈晨看着他濒临失控的神色，苦涩的浅笑了下，缓缓的、残忍的，却又清晰的压低声音说了下去：“最惨的事，也可以说最幸运的事吧。当时那个情景，我们都要疯了。雨轩哭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思睿身上，将她抱了起来。触碰间，才发现她两只手背已经磨的血肉模糊，其中两根手指的指甲也拌掉了，想来是她自己想要脱困，在树干上磨损所致。奈何绳子捆的太紧，她又处在阴森恐怖的坟地，惊恐之下，哪里还能使得上劲儿。到最后，别说是手了，连背上都蹭的鲜血淋漓。还有她那张素来淡漠的小脸上，被人用红色水笔一左一右写了两个大大的…婊子。就连那一头柔顺得秀发也未能免难，被剪的七零八落。貌似还被火烧过，发梢处都是火星扑灭后黏在一起的小疙瘩。唯一庆幸的是，那群畜牲没有丧心病狂的往她脸上划两刀，不然，思睿这辈子真的要毁了。”
“你说最惨也是最幸运是什么意思？”陈晨艰难的说完上面那段话后，停下来一口一口浅浅的抿着温开水舒缓情绪时，就听到穆轻寒冷到结冰的声音压抑的响起。
“那个啊，我…哎，”陈晨深深的叹了口气，轻轻瞥了眼穆轻寒阴郁的神色，尴尬的移开视线、几不可闻的慢慢说到：“那天我们将思睿送去医院后，医生都惊呆了。愣了半晌，才在我们的催促中，将她推入病房。大约过了半小时，出来一个护士，去妇科那边请了个医生过来…”
“你说什么？”穆轻寒突然颤声问道。声音大的将躺在他腿上的温思睿惊的皱了皱眉。他赶紧强迫自己压住了心中的恐慌，伸手轻抚怀中女孩儿的肩膀，安抚的让她再次沉入梦中。
“你别激动。不是你想的那样，”陈晨看着他痛到窒息的神色，再次苦涩的笑了笑，才说到：“那个带眼镜的女医生进去一个小时左右吧，连同之前那个高个子的外科医生、一起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我们神色复杂的说到，外伤虽然严重，但没有伤及筋骨，养些时日，就会好转。只不过…外阴挫伤，不说身体，恐怕以后心理都…”
说到这里，陈晨再次顿住了，看了看穆轻寒略带诧异的神色，转开视线，有点难以启齿的解释到：“就是被外物伤及了阴道外沿。我先前之所以说幸运，就是因为当时思睿还小、那群孩子也还小，对于男女间的事还处于一种模糊状态。所以他们脱光她的衣服后，只是出于好奇和报复心理，在她的体内塞入了橡皮、圆珠笔帽、甚至…甚至还有小石子儿……”
“这些东西，伤到了她的…外阴，但好歹没有受到侵犯，也没有损伤处女膜。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
“这也叫不幸中的大幸？”良久，穆轻寒咬牙切齿的恨声蹦出一句话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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