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好的青春都是你

最近参加了一个活动，用一张照片回忆青春的样子。于是我上传了张几年前的照片，那张照片的像素不是很高，底调黑白，一切看起来“沉默如迷”。写到这里，突然觉得那引号内的四个字，又像极了你我之间。

再说回来，其实照片是你拍摄的，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那是你一零年时候誊抄书信的场景，也许是你在写完最后一个字，你在跟它们告别，又期待交付到我手上的时候拍的；又或者是在一开始，你想着一切给我的东西都轻率不得，削尖了铅笔，虔诚地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那时候的夏蝉也许比现在的雾霾更令人焦躁，空气闷热得哪怕说一句话都是汗流浃背。但你还是熬夜坚持写了三个月，像是快要耗尽了大半生的热情。

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有些事情应该趁着年轻，趁着尚有记忆时做，我在照片下配上林夕那句歌词：“我的青春仿佛从爱上你开始。”是的，我的青春是从你这开始的，而不是从生理期的第一天，也不是从令我荷尔蒙蠢蠢欲动的那个人，不是从先于你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开始的，而是，从你这开始的。那么，接下来让我细细陈说这段开始。

在这张照片身上还发生了件微妙的事。你将手札寄到的邮局位处偏远的小镇上，那我也是第一次去，附近有绵延的山脉，入目青葱。我拿到包裹后跟你发短信，正好微雨降落，身体里的躁动和喧嚣一一都沉寂下来，只感受到某种几乎令人动容的绵长。返程回去后，那天我坐在公交车上，一页页翻看依旧泛黄如辞树花瓣的画册，指尖久久温良，恍似触到少时岁月的芬芳。这是我在返程时拆开包裹，读你送我的手札的场景。因为动容极深，也记忆至今。

有人在照片下留言说，我有像你这样的朋友一点也不奇怪。其实，应该是我要感谢你给我的光荣，才令我看起来与众不同。如果不是你，也许我早已不再写字，至此人生开始了另一番光景，也许比现在光彩，也许黯淡，但那都不重要。只是当我老得就剩下回忆的时候，大概会如北岛的诗一样：“那时候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那肯定会是我一生中的饮憾。

诚然，你一直是我可遇不可求的福祉。我想，高中的那次毕业旅行，成全的不是我和他，而是我与你。与你苏州一别至今，却又仿佛从没分离过。对你接触得深后，会有着迷感，你身上有我很多没有的光芒，于是，藏在众多孤星之中还是找得到你。你是典型的双鱼座，但易感中又是理性的，因了这些易感不至于你的理性看起来太刚强，又因了这些理性，使得你的易感不至于脆弱。你还有很多美妙的突发奇想，更有着比我要执著的毅力。你身上最打动我的地方，是你爱一个人的方式，那么用心而又用力的感情，但哪怕自己内心再喧嚣，却也是静默地交付给对方。是个妥帖至极的人。

青春就是用来浪费的。我写的文字，如今那些语焉不详而又稚嫩的底稿基本已丢失，但我知道，你一开始就对他们比我自己看得还珍贵，并逐字逐句地手抄过。我的第一篇小说，只潦草地写完一章节就夭折了。我发给你看，之后你回复的邮件内容比我小说的字数还多。其实我对文字的敏感和掌控不如你，早几年你还会写些只言片语，零碎而璀璨，像钻，令我看到一个少女的智慧。虽然对于成年人来说，我们的那点所谓的智慧，也许会被小觑。但是思考的人，不分男女，不分长幼，他们才是这世上最平等的人。

少年期间有一段黯淡的时间，感情上的无疾而终，令我感到怅惘，倒并没有呼天抢地的痛苦。但如果造成心理上的卑怯，这算是一种打击，我大概是受伤挺严重的。但这时你却站了出来，令我感到这么差劲的自己也是被人需要的。也许以后时间会带来救赎，抚平内心的哀恸，令伤口整饬恢复如初，但却不如你出现得及时，面对黑暗，我们都能默默忍受过来，但这时如果伸出一双手，我们才不会对自己，对这个人生，失望得过早而透彻。

这几年你看着我，如何跟过去告别，又如何重头来过。如何从一个幼女成长为如今的模样。手机里一千多条的短信，相册里四百一十二张留言截图，邮箱里的五十九封邮件，钱夹里你手写的两封书信，尚好的青春都是你。这样说，看来不过分。

我一直擅长遗忘，不是与生俱来如此，而是强迫自己，就像我强迫自己去忽视疼痛。当时间顿失，在日趋衰老里，在不同的人生阶段中，有些日子不会再有，有的人不复重逢，我们其实一直在遗忘与被遗忘当中。但在你身上我却看到了我自己，过去的，当下的，一帧帧影像，似由你在珍藏。人生最寂寞的事情不过于曲高和寡，但我却得到你的回应，并且在无形中教会我很多东西。几年前你介绍的《哀歌》里写道：“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原是为了陪我走一段路，看着我成长。你离我而去，也只是为了成全我，让我独自承担自己的生命，体现我在你身上所领悟的一切，清洁勇敢如新生。”但你之于我的意义，又何止这些。

距离这般畅所欲言地写字已隔了很久，成年后对于赤裸地表达开始感到微赧，我们越来越疏于言表，这个令人疲倦的世界，似乎并不需要公布于众的真心话，看起来会像个傻瓜。我们老得如此之快，尚无英勇，再去跟这个世界谈一谈。写到这已是凌晨一点多，房间灯光明亮如雪，小区附近有嘈杂的施工队，在夜间工作，轰隆隆的机械声却衬得内心更加平和。

很多时候我是没法忍受孤独的人，并急于在人潮中找到安定感，对身边的人依赖感很强烈，因此而丧失真实的自己，一个人如果对自己不够信任，无疑是件悲哀的事情。我希望自己能活得再明白点，对自己，对这个世界。以前会跟你说这样的疑惑，但近一两年，彼此极少再把人生这样的话题搬到台面上来，像是开始对现实感到敬畏，在居高不下的房价面前，在劳碌的工作和低廉的薪水面前，在种种揭露社会面目的新闻面前，甚至是在被三姑六婆以欠债的嘴角说起男婚女嫁的问题面前，说人生就像是在说冷笑话，别人呵呵两声，自己也干笑。但是当我们被社会的模式化思想洗脑后，如果能停下来想一想，一直这样得活着到底是麻木不仁。因此现在我已经不再羞耻于文艺女青年这样的身份，这使得自己在这钢筋般的世界有了件柔韧的盔甲。这其实也是我对你期望，一直怀有一颗赤子之心，活在希望之中。

很多时候在千般次沉默中，却已包罗万象了很多事。有些暗涌从来没与你当面对峙过。对于我的插科打诨你也从来不拆穿。我们都擅长避重就轻，像是形成了默契，互相迁就，又互相宽容。虽然我又诚然感受到过，对你的千万次的失而复得，我并非是自诩聪明的人，但给你带去多少失望我还是明白的。但到底，这世上就这么一个对方，那么，还有什么再值得去计较，大概你是这样认为的，才没跟我友尽。昨日我在微博上写道,酸涩其实是甜美的果实，无动于衷才是疏远的开始。愿暗涌的情愫一直在你我身上流动，灌溉旷日持久的丰美。有时候会想想老来吃茶，追忆似水年华的场景，从十八岁到八十岁，人世孤独，彼此共度，如今的一切遗憾，也就都可原谅了。

闲言碎语，是对你，也是对自己一次诚恳地交谈。感谢青春过去，而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