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台漫了进来，暖了暖身躯。吴浅睁开眼，感觉像一场噩梦，可手里的信提醒他，必须面对的现实，逃避不了。
手脚冰凉，四肢麻木，头脑嗡嗡作响，他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缓过劲儿，他不知道能不能像父亲所希望的那样，勇敢地，乐观地。
没挤牙膏，血浸满了牙刷，凉水肆意地浇灌着丧失灵魂的肉体。
孤独的黑夜并不是最孤独的，热闹的白昼才是。
吴浅开门，并不知为何。抬头，申意拎着豆浆油条直往屋里钻。
“让开，烫！”申意没细瞧吴浅，一本正经地分着食，“你说你出了派出所报平安，怎么，电话欠费了啊？”
吴浅没有转身，没有说话，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
“过来吃饭，傻站着干嘛？”
依然一声不吭，搪塞了几口，嘴也没擦上了楼。
申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应该是出了事。收拾了餐桌，从吴浅的裤口袋翻出钥匙，在街角配了一把，招呼也没打关上了门。
送饭，陪餐。始终没有追问。
吴浅一遍一遍反复地读信，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一丝人生的希望。看着太阳的轨迹，彷徨。
夜空下，魏子印没有等来吴浅。
顺着海沟继续跌落，比极地更冷。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生命，甚至感觉不到水流，接收不到任何感官传回的讯息。
日出，日落。中午下了场阵雨，乍现了彩虹。
申意让阿姨煲了汤，偷了父亲一瓶好酒。酒喝干，汤未动。
魏子印准时出现，徒劳而归。
平躺着，忽然后背像是被大鱼拱了拱，看不清参照物，也不知身体动没动，水流慢慢加速，螺旋上升，似蒲公英飞舞，微微探到了光。
“申意，我爸走了。”
“什么？”尽管有思想准备，仍然一惊。
吴浅转过身，乌青的双眼，干裂的嘴唇，“你听到了。”
申意撤了撤条凳站起身来，欲言又止。
端起碗，“趁热，赶紧的。”
申意见过吴浅家里太多变故，自打记事，欢声笑语就与他绝缘。心疼这个从小和他一起烤蚂蚱、掏鸡窝，扯头发、弹肩带，抽香烟、整老师长大的破孩儿。可他今天，找不出一个词语安慰，挤不出一个笑脸调剂。他只能默默地陪着，一言不发地陪着。
吴浅吃了几口，不经意地问了句“我该怎么办？”
“好好活着。”申意收起脸上不恭，“尽管现在难受，但总会过去的。”
原以为幸福总会来敲门，可吴浅等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死神，只剩他一个。
“你有理想么？”
“有啊，当兵，”申意不假思索，“我以前和你说过，你不会当我闹着玩儿的吧。”
“那你为什么不报考军校。”
“我这一身纨绔子弟的恶习，估计经受不起军营的洗礼。你不会想报军校吧？不管了，总之你去哪我去哪。”
吴浅停顿了许久，两天冥思，继承父亲的理想，会不会给予他生活的力量。他并不知道，他想试试，“申意，你不该天真地把自己的命运和我绑在一起。我的志愿不见得是你的兴趣。”
“建筑我确实没兴趣，但从同一所大学里挑个别的专业还不简单么。”
“我改主意了。”
魏子印在巷口，如吴浅所料。
“魏局长，对不起，让您等了这么久。”吴浅绕到主驾一侧，鞠了一躬。
“上车吧。”语气里听不出责怪，“原本我打算等上一周。”
“伤口没有愈合，怨恨无处排解，或许您能给我解解惑。”
车驶出市区，往北上了陵园路。
“前面是烈士公墓，你父亲的骨灰将安放在这里。”
“谢谢。”
山势不高，青松绿柏，苍劲挺拔。半腰处一座纪念碑，庄重肃穆，烈士墓呈星火状在山坡上延伸。没爬几步，魏子印环看了四周，“就这里了。”
“魏伯伯，您带我来是不是认认路，正式下葬那天，我不能出现。”
魏子印点点头，“你太像你父亲了，心思细腻，逻辑清晰。那天，只会立一块无名烈士碑。”
“说说您眼中我父亲吧，当警察的父亲。”吴浅并不受用，心在他处。
“你父亲和我同年进入警队。他进了基层派出所，我到了分局刑侦队。半年后，由于面孔生、应变快，被市局直接安排，接受了第一次特勤任务，我做了他的搭档。由于任务完成出色，端掉了欺行霸市的常氏涉黑团伙,经组织慎重考虑未被复职，深埋在扫黑除恶第一线，战果累累。”魏子印颇为自豪，“虽然不是科班出生，但他在侦查、鉴证、擒拿、射击方面都是能手。”
“那为什么这次会失手？”吴浅停住继续攀爬的脚步，回过头看着魏子印。
魏子印天圆地方，即使丢在人渣堆里，也能一眼辨出他是个正面人物，“合适的时机，我会和盘托出，这是纪律。”
“魏伯伯，我想当警察。”吴浅站直了身子，呈立正状。
“小吴，这是你感性的判断，还是你理性的选择。”
“都有。虽然我不用说服您，但我希望您给我一点建议。”
“我查过你的高考成绩，不瞒你说，警队正需要吸收政治上过硬、知识上过硬、身体上过硬的人才，你是很好的苗子。你父亲虽然从未表露过希望你子承父业，但他肯定是欣慰的。只是你做好准备没，警察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份事业。你如果选择了公安政法类专业，再苦再难再累也必须坚持。”
“我没有定那么宏伟的目标，我只是希望继承我父亲的理想，努力实现它。”
魏子印看着眼前的毛头小子，青涩坚定，要不是妻子小产无法再生育，自己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省公安大学在国内排名靠前，你如果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组织力所能及的范围，也会重点培养和关照你。另外，我答应过你父亲要照顾好你，下个月我要去省厅履新，刚好能够兼顾。”
“那您说我要成为我爸那样的警察，应该选什么专业？”
“侦查。”
山里的风，凉意习习，捎走了热浪，捎走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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