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变

月光光，心慌慌，有人借路回家乡。亲人近，生人让，七月十五开明堂。

猫变

我的老家在东北的一个小村子，很久以前，由于交通不便利，所以那里显得有些落后、封闭。在家乡，总有一些神秘莫测的故事，口耳相传，听来让人既兴奋又害怕。

记得小时候，没有手机、电脑啊什么的玩具，最喜欢的就是缠着奶奶给我讲故事。她说，老话讲究，落叶归根，人最怕客死他乡，所以，快去世的人，总能预料到大限将至，就要赶着回到家里。可是，如果死在了外面，那回来的时候，是不能走正门的。因为这叫横死，假如从正门进来，就要一命抵一命，家里准会出事。这时候，就要凿开院墙，把人抬回来。

记得那时候村子里有个傻子哥哥，二十几岁还不会说话，只会整天傻乐。奶奶说，那孩子其实小时候还挺聪明伶俐的，只是一次意外，就变成现在这样疯疯傻傻的了。她说，十多年前，村子里有个老太太，大概得七八十岁了吧，得了重病，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就要不行了。

农村人都实在热情，谁家有什么事，大家都经常有力出力，有人出人的帮忙。那天，奶奶也在场，她说，人在快不行的时候，全靠一口气吊着，嗓子里呼啦啦、呼啦啦的积着一口痰，要是这口痰咽了下去，人就没了。

杨二嫂是村子里有名的快腿，属于穆桂英怪帅，哪阵都少不了的角色。那时候，她家孩子才几岁，走哪都得抱在怀里，听说邻居家老太太快不行了，也赶来帮忙。杨二嫂是典型的东北女人，爽朗热情，有点虎。那老太太的亲人们都围拢着，眼等着老人这一口气，家里也都把后事准备停当。寿衣、寿材是老人生前就置办的，就停在外屋地上。有明白的人，告诉家里人，把破纸窗户推开，说是人一没了，魂灵是要顺着窗户走得。

就在大家都忙东忙西的时候，人们都没在意，一不留神，杨二嫂抱着孩子就凑到了老人面前。只见，老人颤巍巍伸出干瘪的手，轻轻的摸了下怀里婴儿的头，那双手瘦的青筋毕现，血管像是一条一条青色的小蛇，趴在上面。呼，本来吵闹的屋子里，人们忽然听见一声长长的喘气声，那声音像是断线的游丝，冷气森森。杨二嫂被吓得向后一个趔趄，幸好身边的人赶紧把她搀住。

众人这时再看向炕上躺着的老太太，干瘪的胸口，起起伏伏竟然有了均匀的呼吸，脸色也慢慢回转，那团笼罩在脸上阴沉乌漆嘛黑的气，也不见了。大家面面相觑，吓得不轻。只听到，有人小声的嘀咕，这是老太太借了活人的阳气了。

天空上，挂着一团又圆又大的月亮，把黄土铺的院子，照的惨白兮兮。虽然是夏天，但还是听得我后背发凉。可心里的好奇心，像是猫的尾巴，痒个不行。我接着问，什么叫借了活人的阳气啦？

奶奶接着说，其实老太太那个时候，已经是半个死人了，为什么说是半个呢，因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人活着全靠这一口气维系着，阴气重，阳气衰，而正好她摸到了小孩子的头，就借来了一口活人的阳气，这时候，她还不是正常人，应该叫做，半阴半阳。而那个小孩，就是后来村里的傻子哥哥，因为被借了气，所以变得疯疯傻傻。

后来呢，我接着追问。

后来，家人看老太太又活了过来，就把准备好的后事，一一撤掉，杨二嫂回到家，还被她男人给臭骂了一顿，大家好一场解劝，才算完事。

但是，老太太活是活过来了，可还是每天躺在炕上，昏睡个不停。那时候，都是老房子，一家人东西屋挤住在一起。老太太自个住在东屋，只有一只年老体弱的黑猫，总是睡眼惺忪的趴在炕上，陪着老人。老人快不行的那天，这只黑猫不知跑到哪去了，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人们也没在意。

我们这的习俗，家里的老疙瘩，也就是最小的儿子，一般都和父母同住。所以，西屋住着老太太的老儿子和儿媳妇。白天里，儿子儿媳妇时常过来瞅瞅老太太，老人不言不语，也不吃东西，只是睡觉。家里人没办法，只能熬了粥，一勺一勺的喂。

在农村，基本没有什么夜生活，人们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大家都习惯早早休息。可就在这一天，正在西屋熟睡的儿媳妇，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以为是家里闹老鼠，也没在意。刚想转个身，继续睡觉，就听到，滋啦、哗啦的一声，接着是吱、扭，破旧的老木门被推开的声响。儿媳妇心想，也没有这么大的耗子啊。吓得赶紧推推身边熟睡的丈夫。

男人迷迷糊糊、不情不愿的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作什么妖，大半夜的不睡觉。”“赶紧的起来，我听着声音不对劲，好像是咱妈那屋传来的。”男人听到这，仍然是一副不耐烦，“咱妈躺那好几天都不动了，还能咋？准是那老猫出去找食吃了，赶紧睡觉，明天还得早起下地干活呢。”说着翻身倒头接着睡。女人觉得古怪，可心里害怕，又不敢自己出去。只好披着衣服，跪在炕上，把窗帘撩了一条细缝，朝着当院望去。

一瞬间，女人仿佛被电击中，整个人呆在原地，脸色煞白，嘴唇不停的颤抖，过了好几分钟，颤巍巍的使劲推搡旁边还在熟睡的丈夫。男人有点气急败坏，扑棱坐起来，刚要发作，就看见眼前的媳妇，脸色发青，显然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女人一只手指着窗外，张口结舌。

男人赶紧也趴到窗户上，望向当院。只见，白天昏睡在炕上的老太太，此刻正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雪白的头发，在光亮亮的月光下，犹如一团鬼火，老人干瘪的身体，笔直的伸展着，脑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高高扬起。夏天惨白的月光，把老太太整个的笼罩在里面。他们看见，老太太对着月光，吸、呼、吸、呼、吸、呼，一口一口的喘气。

听到这，我吓得赶紧钻进奶奶的怀里，“那老太太是不是成精啦。”我想起，以前听过的故事里，妖怪要修炼，都要拜月光的传说。

奶奶说，这种半阳半阴的人，阳气弱，白天里害怕日头，所以整日的昏睡，到了晚上，就出来呼吸月光，借阴气，维持生命。因为月亮又黑又暗，可偏偏借助太阳的光照，才又冷又亮，所以月光是致阴之物。因为人是万物之灵，一团正气，所以靠太阳光照成长。而山猫野兽，想要得道修行，就得借助月光了。

“那怎么办，老太太成了精，该不会出来害人吧。”我一脸稚气的问。

老太太只是借了一口活人的阳气，借尸还魂，混混沌沌，还没那么大的道行。奶奶接着说。

后来过了大概一个多月吧，杨二嫂一家请了邻村的一个老先生，在我们那，管有些道行的人，都叫老先生，来给她家孩子瞧瞧。老先生说，“你家孩子福薄命浅，也是命里该着，不过，傻人有傻福，这都是报应。”

那老太太的家人听说了这事，也把老先生请到了家里，据说，老先生留下了几道黄纸画的符。过了没多久，那家的老太太就去世了。街坊邻居和她家里人，也都听说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吓得够呛，所以后来就急急忙忙的办了后事，把老太太埋在了自家的坟茔地。只是，一直陪着老太太的那只黑猫，不翼而飞，村里人也一直没看见它去了哪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由于村里修路，老太太的坟正好在规划的路线上，所以需要迁葬。迁坟那天，老太太的家里人准备了香客纸钱，等到打开老人的棺材，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老太太矮小的身子，坐在棺材里面，指甲一寸多长，里面塞满了木屑，棺材的内壁，留下了横七竖八，被手抓过得深深地痕迹。更令人惊恐的是，那只陪着老太太的大黑猫，就趴在老太太的身边，瞪大着褐色的眼珠，身体干瘪，不知死了多久。

人们都说，老太太被黑猫通了灵，怕是要成精了，幸亏来了个老先生，把她镇住。老太太醒转过来，才发现被缝在了棺材里面，所以才用手指甲，抓烂了木头，可惜，自己早就被埋在深土之下，只能被活活闷死。至于那只黑猫，是怎么跑进棺材里面的，人们就说不清了。

后来听说，杨二嫂的丈夫，也是个混不吝的角色，有一回喝多了，耍酒疯，逗弄老太太的那只黑猫，被抓了一下，气的把黑猫摁住，非得往河里扔，也多亏黑猫命大，逃过一劫，如今他的儿子，被借了阳气，变成傻子，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奶奶说，猫是很有灵性的动物，还有很多的动物也都是一样，人虽然号称是万物之灵，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做人做事，还得多存善念，多做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