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讨论星辰的时候

当我们讨论星辰的时候

作者过客ID：494487

“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你左手的原子与右手的原子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这实在是我所知道的物理学中最富诗意的东西： 你的一切都是星辰。”——劳伦斯·克劳斯。

L曾不止一次对我提起劳伦斯·克劳斯，那个研究引力波的古怪男人，正如他不断提起那些移动的、如分子般运作的星辰。他谈起这些事物的时候，灰蓝色的眼睛里盈满欣喜，眼神明亮，像上升的烟雾中燃起一簇篝火。

“人还是应该了解些高级复杂的东西，才会对万物有敬畏心。”L讲这话的时候，我在写一本低俗小说，里边的女主人公正准备一丝不挂。我瞥了L一眼，以示不悦，顺便告诉他，我不需要敬畏心。他耸耸肩，继续对着叠起的书做笔记。我吹声口哨，笔杆子一转，却给书里的女人又重新穿上了衣服。

我写的书自然不是他所看的类型。他看天文，看物理，从弦理论M理论读到量子间的纠缠不清，从赫歇尔讲到爱因斯坦。我写风花，写雪夜，从甜腻的吻描摹到枯燥索然的恋情，从男主人公转向女主人公。

他为了信仰，我为了生活。

而他的信仰总要生活的支撑。我的书会流转到各个无名的摊子上，让每一位需要欲望的人带走，——顺带携着三两张封皮已改头换面的光碟。然后他们多余或者其实并不多余的钱会进入我的口袋，一部分留着维持我们的生活，一部分给我们那只名叫普利的班文鸟买鸟粮，另一部分则进入L的口袋，以供他买下所有装着星辰的书籍。对此我并无怨言，且乐在其中。

尽管我们是那么不同，可我们都一样，一样热爱头顶上的星空。

每个清晨我们会看一场日出，像我们在每个傍晚会看一场日落一样。我们看着太阳像水珠般落下，就知道星星要探头了；我们看着太阳像旗帜般升起，就知道要和星星道别一个白昼了。L喜欢宇宙的一切，尤其是星辰。我不一样，我不爱太阳，不望月亮，我只期盼星辰。于是这样，我们常常谈论的便是星辰，——我们所共同热爱的事物。

当我们谈论星辰的时候，我们会提起浪漫主义。我们笑着迪克笔下的猎人，猎人愁容满面地想，曾几何时他可以看到星星，而我们时刻能看到。这便是生活本身的一种浪漫。L会拉过我的手，将温度通过夏夜的风和清脆的鸟叫传递给我，这又是另一种浪漫。我们理所当然又当仁不让地给浪漫如此下着定义，勇气源自星辰。

我们也会提起一支纸醉金迷中的艳舞，会讲那些将渴望流于表面的人，在摊子前左疑右迟的人。我们探讨人类肤浅，也将话题留于肤浅，就大笑着，逗鸟去，读书去，写书去。L和我从星空中了解到人类的儿时大梦，鸟鸣鲸歌，星空铁皮。我们知道这一切，除了我们和普利，别人都不知道的这一切。我们从这一切中，继续谈论星辰。

而我们谈论不到的是，普利会死于一个漫漫星夜，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班文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眨了眨眼，一动不动。L走过来，亲吻一下我的额头，对我说，不要太难过了，一颗星星坠落后，第二天又总会升起一颗的，即使不是消失的那颗。

烟蓝色的雾气包裹着我，我伸出手拥抱L。

于是我们又回到了谈论星辰的年代。

当我们讨论星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