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常之华

作者: 赵靖瑜 | 来源:发表于2017-10-30 15:31 被阅读0次

    赵靖瑜

    第一页

    梦到我站在平原路中间,两边路灯像弯曲的胳膊,一只手提着一只大红灯笼伸向夜空深处。一路颠簸,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头还是昏沉的。

    “好久不见。”一套臃肿的羽绒服出现在面前,深红色的围脖盖住了H姑娘大半张脸。

    “你怎么也在这。”说是惊喜,更多是看到老朋友的激动“咱们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我还在路上的时候大雪已经覆盖了整个新乡,离过年还早,灯笼的光让披着白衣的老树看起来红装素裹,快走吧快走吧,H催我道有什么好看的呀冻死人啦。

    H是我三年的同桌。高一的时候跟后面两个男生聊天,说你们知道吗我们俩军训第一天就认识啦,“对哦,你们真有缘。”那个叫赵括的男生说“巧了,我俩也是第一天认识的”。我不服气,我们俩还一个寝室呢。“嗯,我俩也是。”她就睡我隔壁铺,“嗯,我俩也是。”

    ……

    嗯,我俩也是。

    他最擅长的事就是各种把天聊死,从来名不虚传。只有H捂着嘴在旁边笑个不停。锤了她一下,喂,好笑吗?

    但我们每天都会跟后桌尬聊,后来看出来赵括的同桌是喜欢H的,只要恰逢我一个人在就会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消息。如果她在,那就是我俩旁敲赵同学。说实话最喜欢看他们略怂地表演了,我的胃也喜欢,借机受贿的夜宵真心好吃啊。

    容县二中的校区有很长的历史,学校见缝插针似得到处都在种树。赵括特别喜欢体育课,因为除了和同桌打打羽毛球就是晒太阳,H姑娘也喜欢体育,尤其是和赵括的同桌一起打羽毛球。每次回去都得跟她哭诉,哪次拉着我过去都是你俩眉来眼去地让我和面瘫尬聊啊。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尬聊麽?……

    H笑得特灿烂,跟我被她揽进快餐店收买时一模一样,哎老板再来两块钱鱼丸。

    我从没注意过怎么打羽毛球比较好看,但我们都识趣地从未打扰过H两个人打球。一只燕子忽地从赵括肩膀边飞过去,他回头盯着篮球场边的树梢看了良久。学校没有树林,但是树荫浓密。面前H两个人经常打着打着便笑弯了腰,那就是好看的样子吧。

    “你们俩还在一块吗?”我忍不住问,H的长靴踩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留下整齐的脚印,灯笼在她脸上照亮一片光晕。

    “快走吧,快走吧”她拉了拉围脖,淡淡地朝我笑着。

    第二页

    梦到湛河大桥在下雨,雨丝淋在脸上更胜似吹过的一阵凉风,直到手机屏幕上积聚了稠密的水珠,才在路灯的光晕里看到雨滴从夜色边路过。站在河边想起H姑娘来了,就像梦到一样。梦到在新乡站和她偶遇,也梦到在容城的时候,她请我吃过的夜宵和她打不完的羽毛球。

    “真是好久不见。”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夜半回家路。

    “对啊,两天没见过了。”一把大伞悄悄遮在头顶,回过头来赵括正看着我。没错,就是那个和我在篮球场尬聊过无数体育课的黑同学。

    打你啊走路不能带点声音吗,大半夜的要死人了。我摸着心脏朝他抱怨道,晚上十一点,河边确实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雨滴滴答在背后树叶上,打过来几分凉气。

    年底的时候教室里格外不安分,连续几个月的雾霾让15年冬天过得格外压抑。有段时间每天醒过来首先感到的不是料峭的春寒,而是喉咙里含着沙子一般地难受。好几次浓雾围城,我们站在顶楼只看得见身前国旗艰难地蜷缩在一片白茫茫里,只有下课铃刺破沉寂,几千人整齐地停下来奔向餐厅才显得学校多了点生气。

    终于在最后两个星期里,天晴了。久违的阳光让全班都喜极而泣,一个个地自备小板凳坐在走廊里窗户边对着外面傻笑。后来赵括说,巧了,我也是。

    中午放弃了寝室的小床,带着本稿纸在教室写作,十七岁并没什么可写的,但是有太多想写的东西。七堇年说人对抗自身弱点的方式,往往是愚蠢而且不自量力的。一次次走入同一种困局,寻找同一种快感,接受同一种失落。我更赞同蒋方舟的话,对作家而言,记录本身即已是反抗。并不敢妄言自己是作家,也没想好到底要反抗什么,倒是心里波澜壮阔地演绎了一部史诗之后笔尖却越来越慢,赵同学总在旁边看着图书馆搜刮来的书,累了便趴在桌子上沉沉入睡,直到H从寝室回来。

    写吧,写吧。我对自己说,一定要一笔一划,一定要写得从容点啊。

    赵括在我身后打着伞,像从前在窗边睡着一样安静。

    第三页

    隐约记得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又见到了H,还和赵括在湛河边淋雨。

    不知道这一觉睡得有多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地感觉,猛地推开门,迎面来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手机里有两条未读消息,H说来送送我吗?中午就要出门啦估计下午能到学校。赶紧看了时间,已经是中午时分。这场雨下得太久了,没留给我机会真的见她一面。

    奶奶晃晃悠悠地从街上回来,嘴里念叨着临街的王爷爷上周瘫痪了,临村的李奶奶昨天去世了,一点都没有前两天在饭桌上侃侃而谈多活一天赚一天的豪气。她早已儿女绕膝,重孙都学会了打酱油,而我只有20岁的阅历,并不是很能体会那种60年后才会有的孤独和苦恼。

    雨后的天色骤然变得格外晴朗,我说H你走的早了点,今天的夕阳一定很漂亮。突然想起来,我见过早晨白塔在天边的霞光里熠熠生辉,也喜欢在平顶山水库看太阳渐渐沉入湖泊,可是就像我没见过平顶山的日出一样,山峰早早地把太阳遮蔽起来,我并没有在家看过完整的日落。我喜欢杜仲的纹路,但并不想绕着它走得比奶奶还远,远到可以去体会60年后的孤独。

    可是呢,还是得相信我见过的黄昏是最美的黄昏。赵括对我说过,古城临海,侵略如潮。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只有生灵才抵得过经年累月的打磨,期间得到的和失去的,比起来也显得不那么沉重。有人在走出车站的时候给过你拥抱,有人在你淋雨的时候备好了雨伞,还有人看着你一笔一划地把时间写在纸上,尽管有一天这些都可能失去,它们也一定会有意义的吧。

    “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在屏幕上打出来一行字,“我明早就走”晚上湖边太过清冷。

    大概后天吧,何遇回复道。

    巧了我也明晚走,赵括也出来尬聊。中秋早就过去了,可今天的月亮是那种温暖的黄色,而且要更大更圆。月光穿过城楼的瓦隙洒过来,旁边冷松披上了白纱。真的好巧啊,真的好久不见,我对着城门楼轻轻地说。

    好久不见,H姑娘站在门口,旁边是尬笑着的赵括。有点小意外,今天走不成啦。

    一直盯着我干嘛?我还能是个假人啊,H忍不住先笑了出来。这时候轮盘大的月亮正好升过城楼,挂在朱红色的城墙上。

    没事没事,昨晚还梦到你了呢,上次你戴围脖真好看。

    日子静水流深,我们风华正茂。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维常之华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yxapp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