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

二丫是村里方圆几十里丑得出了名的姑娘。大家都没事就挤兑她几句，大多数人说她成老姑娘了，嫁不出去了。

她皮肤黑得跟锅底一样，大饼脸，一双好像没有永远睡醒睁不开的眼睛，满脸麻雀像星光。

不管别人怎么挤兑她，二丫都只是一笑而过。

二丫小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多，但是几乎都夭折了，只剩下二丫和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在二丫5岁那年，二丫带着大弟跑去河边摸鱼虾，结果刚刚满4岁的大弟溺水了。回来之后被二丫被阿爹几个耳光过去，把耳朵扇出血了，因此二丫的耳朵就聋了。从此二丫不爱说话了，没事就在那里一阵傻笑，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眼看二丫马上20岁了，还没有愿意和她相看的人家，村里的人开始嘲笑她，说她长得比像钟无艳的姐姐。村里的小孩儿夜里啼哭，只要说二丫在门外，小孩儿立马止住不哭。

二丫是个干活的好手，一个人把十几头猪喂得白白胖胖的。妹妹已经上高三了，还有几个月就考大学了，她要努力多攒钱给妹妹上大学。

每天天还没亮，她就去打猪草，将青猪草打回来后，将草清洗剁碎，烧大火将清水煮开，再将剁碎的草用开水稍微烫一下，再掺上米糠或者麦麸喂猪，有时候还会掺点豆子来喂猪。

一边喂猪一边就着剩饭剩菜随便加热吃了吃了一点，然后去井里打几桶水回来给一家子洗衣服。忙完了二丫又到田里拔草、施肥，忙到晌午了回来喂猪、煮饭，饭后接着去山水砍柴，傍晚又要去田里给菜淋水。

二丫的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晚饭后她会坐在窗边点一盏煤油灯看书。

阿爹说她把大弟害死了，不准她上学。二丫的弟弟妹妹都在劝阿爹阿妈送二丫读书，阿爹说谁要谁就别想读书了。阿妈没事就打骂二丫，说她害死了弟弟，怎么死的人不是二丫。每次弟弟妹妹写作业，二丫忙完活了就在旁边看着。弟弟妹妹便主动教二丫读书识字。

二丫爹是个赌鬼，没事就去打牌，打牌输了回来就把二丫毒打一顿，年幼的二丫越哭二丫爹就越打得来劲。这时二丫的妈就在旁边如同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骂个不停。打完了之后二丫爹又去喝二两酒，喝高了又是将二丫毒打一顿。二丫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肤。

隔壁邻居听到二丫的哭声都奔跑过来看热闹，把门口、窗边围得严严实实的。

等二丫爹打完了大家立马作鸟兽散，围在村头的大榕树下纷纷抢着讨论二丫被打的事情。

长大之后，被毒打的二丫不再哭泣，一脸漠然地看着二丫爹，好像被打的那个人不是她，等停手之后默默地摘些艾草或者地锦草捣烂敷在伤口处，接着去忙活去。

妹妹已经高考了，马上到家了，二丫高兴地跑到后山去给妹妹摘妹妹最喜欢的野果子吃，不小心被树枝挂了一下脸上，划了好大一个口子，流了好多血。

二丫回到家，妹妹看到她的衣服上血迹斑斑的，要给她上药，二丫妈看见了大声骂道，你个死丫头，要死就死外边去，别弄脏了家里。说完把二丫妹妹拉开，用力把二丫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二丫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水，去河边把脸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敷点艾草。看着河边中自己的倒影，二丫忍不住抽泣起来。

二丫妹妹很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村里的人都艳羡二丫爹妈有福气，见了二丫妈立马拉住她的手夸她生了这么聪明的娃，回头私底下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再厉害也是跟别人家养的。

二丫妈听到村里的人夸奖，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走路的时候还哼着跑调的小曲。

没等他们高兴几天，家里就有一帮凶神恶煞的人来上门讨债了，二丫爹出去躲了几天没有敢回来。

一天夜里，二丫爹偷偷地溜回来了，他说要去广东打工，二丫妈又哭又闹，骂他没良心，丢下一屁股外债就想走人，要走大家一起走。二人合计了半夜，待天明了告诉二丫姐弟仨人，他们要去广东打工。

二丫妈说妹妹已经上大学了，弟弟早就辍学在家整天出去和几个小混混在一起，二丫爹妈不在家也没有关系，他们带弟弟去广东打工，回来了也要像村里的狗蛋家一样建大房子。

次日，讨债的又上门了，他们拽着二丫爹要他还钱，二丫爹拿不出钱来就威胁道拿二丫妹买到广东去做小姐还债。

一听二丫爹妈就慌了，这可不行啊，妹妹刚刚考上了重点大学，以后肯定前途无量的，他们还指望着妹妹以后有份体面的工作，有钱给他们养老呢。

刚刚从田里回来的二丫听不到他们说什么，看见爹妈在那里急得直跳脚。

二丫爹看见二丫回来，想到了二丫养了十几头猪，就说等过几天把猪卖了有钱了再还钱。

围观的一个乡亲说那不是留给贝贝上大学用的吗？

二丫妈突然抡起了扁担朝二丫爹身上揍去，二丫爹大为光火，骂道，你个老娘们做反了，就敢打老子。说完一把抢过扁担往二丫妈身上揍去。

躲在远处的二丫的阿婆看见二丫爹挨打了，立马冲过来揪住了二丫妈的头发，大声吼道，你个浪货，敢打我儿子，打，把这个烂货打死。

二丫妈也不是吃素的，反手也扯住了婆婆的头发，你的好儿子害得老娘每一天好日子过，老娘不想活了，我要拉你儿子做垫背。

两人扭打成了一团，二丫妹妹躲在人群中不敢出来。二丫看见她爹妈和阿婆打了起来，连忙上前要将二人分开，二人十分默契地将二丫推开，没有反应过来的二丫脑袋被推撞到了墙上，二丫脑袋被撞晕啦。

二丫妹贝贝刚迈开腿想上前去看看二丫，此时怒火攻心的二丫爹拿着扁担往二丫身上揍去。

二丫妹连忙止住了脚本，吓得腿直哆嗦。

有一个乡亲说二丫不动了，打死人了。大家一看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二丫，怕担上了人命官司，全部轰的一声躲开了。

二丫爹往二丫身上狠狠地踹了一脚，死丫头快起来，不要在那里装死，再装死老子就真的揍死你。

说完又往二丫腰上狠狠地踹了一脚。撞晕的二丫醒了过来，吐了好大一口血。

二丫扶着墙艰难地爬了起来。二丫爹扔下了扁担，恶狠狠地骂道，死丫头，想装死吓老子啊？说完就往外走去。

二丫妈和阿婆也住了手，两人还在对骂着，但是没有再动手了。

看见阿爹走了，贝贝才敢上前，看到满身伤痕的脸色苍白的二丫，哭着比划到姐姐你没有事吧？

二丫微微一笑摇着脑袋扯着干嗓子说没事，习惯了。阿爹一天不打我，我都感觉像是被虫子咬一样难受。

说完，踉踉跄跄的往厨房里去挑了一对空桶。贝贝上前拉住了她，抢过她手里的空桶。二丫说从小到大就没有干过粗活，你做不了，你在家帮把青菜摘好，我去再挑点水回来。

可是她不知道她这一去就没有回来了。

二丫妹妹等了许久不见人，村里就有人跑过来说二丫没了，有人去井里打水，发现二丫的尸体浮在了水面上。

等二丫妈看到井里二丫的尸体时，二丫妈大声吼道，是谁把二丫给推进水里的。

人群中有人回了一句该不会是二丫想不开自杀的吧？

二丫妈叉着腰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我家二丫好好的怎么会想不开呢？

又有人说不会是刚刚被打狠了，自己受伤了还跑来打水，不小心掉进水里的吧。

二丫妈一听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嘴里依然小声地骂着。

我说二丫妈，村里就两口井，这口井被你家二丫死在里面了，我们都要走好远才能到村头那口井打水喝，这不是害人吗？

二丫妈一听就不乐意了，上前一把把那个人推倒在地，又开架了。

后来有人报了案，派出所来调查之后把二丫爹给抓走了。二丫妹妹去外面上大学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许多年后二丫和老公孩子开着一辆小轿车回来对着没有墓碑的一堆土堆祭拜了一会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