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一直被晾在办公室里,应该说,是我和小刘。但小刘跟我心里想的肯定不一样,我闲得发慌,而他呢,却是一副早已习以为常的模样。每天下午两三点左右,他拖着慢悠悠的步伐走进办公室,到了后就开始拿起手机玩游戏,一直玩到下午六点,看准时间起身走人。
我实在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究竟是为了什么?一份看不到任何前途的工作,他留在这里难道真的为了逍遥度日吗?可他还那么年轻,难道要在这间办公室里终日以游戏荒废人生?每次看他打游戏那着火入魔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很想说他一番,但是换个角度来看,我有什么资格去说他呢,如今的自己,不也是整日刷刷手机,瞄瞄电脑,吃吃饭睡睡觉,除此以外,我似乎找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工作,应该说,我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嘛。
王总消失了一个星期了,他去哪了,去干什么了,没人知道,我问小刘,他说王总一向行踪未定,除了他的跟班司机,基本上没人知道他的行程。
“应该有人知道吧,起码订酒店订机票这些事情,也要有个人帮忙处理后勤吧?”我盯着一旁的小刘,他的眼睛至始至终就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半身跟着手机里的游戏轻轻摇摆。
“倒是有个人可以问问。”他一边玩游戏一边说。
“谁啊?”
“章三啊。”
“章三?”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曾经打电话给我为王总预约代驾的人,原来他负责老板的行程安排,我继续问:“他是老板的私人助理吗?”
“什么?”小刘终于抬头瞄了我一眼,随后噗嗤笑了起来,“财务和行政,反正后勤类的她都管。”
这么说,我只要联系章三,就可以知道老板的下落了。
于是熬到六点下班时,小刘终于结束了游戏,我趁他关掉游戏界面的空隙,跟他要了章三的微信,很快,章三通过了我的好友邀请。
“你说王总啊,他昨晚十点多的飞机到这边了。”章三发来一条信息。
“那他怎么不联系我们?”
章三回复了一个尴尬的笑脸,和一连串的省略号,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直接敲字过去:“我说错话了?”
章三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他有事才会找我,到了这边后,他去哪就得问他司机了。”
好吧,换个角度来说,起码我已经知道王总已经回来了,至于之后会不会来办公室,会不会打电话找我,管他的呢,眼下已经下班,我该收拾东西回家吃饭去了。
当我关掉办公室的大灯和空调,拿起背包走出大门,我的双手刚好完成U型锁的上锁动作时,兜里的电话突然间响了,我以为是阿丽打电话过来问我何时回家,平常她都习惯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
但当我低头瞄到手机的屏幕时,我的心脏不由地扑通跳了几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不是阿丽,也不是别人,而是那个消失了一个星期的王总,我的老板。
半小时后,我在办公室的大门口,迎来了十几个人,浩浩荡荡,交头接耳,那场面,我不得不忍住很想张大嘴巴的冲动。站在中心位的两个人,一个是我老板,穿得十分休闲,另一个中年男子,则穿着十分正式,一套黑色西服,白色条纹衬衣,红色领带,表情严肃。这个人我没见过,但能站在老板旁边的人,肯定也是大人物,我站在门口对迎面而来的老板说:“王总,茶和点心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会议室里。”
王总看都不看我一眼,倒是隔壁那人瞄了我一眼,问:“新人啊?”
我还没点头回应,王总却开口了:“擦鞋仔。”
我愣了一下,旁边有人窃笑了几声,我的心突然被冻僵了一般,欲碎未碎。
几分钟后,十几个平方的会议室,一下子挤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我坐在王总旁边做会议记录,我尽力去听,努力去记,但说实话,他们一开始谈论的事情,我听得云里雾里。大家都知道,王总消失的这些天,肯定是去谈项目了,但他从来不跟任何人说细节,所以即便是跟了他五六年的章三,也毫不知情。
半小时后,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在S市开发一个景区的项目,项目的开发方案已经确定下来了,现在就差资金到位,那个一直在王总隔壁的男人,就是这次项目融资的负责人,听他说话的口气和内容,以及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想必融资的渠道早就找好了,这次会议可能只是商讨一些具体的细节并安排相关人员具体落实而已。
还好之前我在电脑看了一些项目合同,其中有一份几个亿的合同,因为日期较新,我反复看了几次,并请教了公司的黄律师,黄律师负责公司的法务,但我从未见过,因为一些合同问题,我在电话和微信咨询他几次,此次会议谈到的景区开发项目,前两天刚好问过黄律师,不然今天的会议记录,恐怕无从下手。
晚上七点多,窗外星光点点,会议室里已经有人陆续离开,剩下的人,包括王总和我,还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个男人,身穿浅蓝色条纹衬衫,发型整洁干净,看起来有点年纪了,可能跟王总差不多,整个会议下来,他一直单独坐在一旁,也不说话,我猜不出他是什么身份,但我想能留下来的,肯定多少是个重要人物。
我一边偷瞄着他们的举止言行,一边收拾着会议室的残局。惠姨已经下班,小刘早就溜走,刚刚我在微信里告诉小刘老板回来的消息,他只回复了我一个字:哦。之后没有下文,我就知道,指望小刘回来帮我,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怎么就可以这么游手好闲呢?难道不怕王总炒他鱿鱼?还是说,王总动不了他,所以不得不找我过来帮忙。是这样吗?我真的猜不准。
收拾完办公室已经接近八点,我从洗手间洗完手出来,正打算跟王总说我准备下班回家,可我还没开口,王总已经在办公室里指着我大声喊:“你,过来,有事。”
“王总,您还有什么安排?”我拿着纸巾擦着自己的双手。
他低着头,滑开手机微信,手指在屏幕上跳动着,几秒后,我的手机滴了一声,他一脸平静地说:“我刚转了两千块给你,你现在坐何师傅的车,去华胜市场买菜,记得,手脚利索点,速度要快!”
“啊?”我傻眼,“买菜做什么?”
他直接跳过了我的问题,“青菜一定要去华胜市场进去后的第三个档口买,老板姓陈,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市场隔壁的鱼兴小店,他家的鱼滑最嫩,还有,牛肉去鸿记牛肉店,何师傅知道怎么去,另外,最重要的,”他停顿了几秒,“去聚贤山庄拿一只鸡,一只大概两百多吧,我跟山庄的老板很熟,你报我的名字,他会安排给你,你只管付钱。”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他要买菜做什么,只管飞快地在一张A4纸做笔记,字迹潦草得估计只有我自己认得。
我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王总,“那个,我去哪找何师傅?”
“他不是坐在那里?”他指着外面喊道,“何司机,你送一下他。”
我顺着王总的手势,看到了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那个我认为起码是个重要角色的人,原来,他就是惠姨口中说过的,那个王总的24小时跟班何师傅。
去买菜的路上,我跟何师傅聊了一会,我终于知道了,原来王总打算在公司附近的员工宿舍招待留下来的两位贵客,一位是某机关单位的领导许处,一位是项目融资的负责人陈总。
但是我实在不明白,干嘛不去外面的五星级酒店招待贵客,非得在员工宿舍聚餐呢,还要自己买菜洗菜做饭,这个老板心里在想什么?
我问何师傅的时候,他坐在旁边一边开车一边说,有些老总就是这样,外边的山珍海味再高大上,吃多了也会腻,到后面还不如自己下厨搭配来得更加美味。
按照王总的吩咐,我前后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把所有的菜品买齐,当我和何师傅提着大包小包赶到员工宿舍的时候,惠姨已经在门口迎接我们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员工宿舍,所谓的员工宿舍,其实就是三房二厅的套间,面积一百多平方,阿姨住其中一间房,还有另外两间房间曾经有员工住过,但后来都辞职了,所以一直空着。
惠姨一边领着我进厨房一边介绍房子的情况:“这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住,你要是不嫌弃,搬过来这里住也行,反正还有两间房空着,这里离公司也近,骑个电动车十分钟就到了。”我一边听一边笑着摇头。
宽敞洁净的客厅里,王总和另外两位贵客正在喝茶谈话,何师傅不想呆在厅里,于是走进厨房帮我们打下手,厨房不算大,三个人同时呆着就有点挤,好在惠姨是个干活的能手,在她的带领下,我们三个人很快就搞定了所有的洗菜切肉工作。
其实买完菜后我也大概明白了老板的意思,他就是想打边炉,所有的菜色都是为了一顿火锅而准备的。
洗菜的时候何师傅告诉我,刚刚老板让他告诉我一声,叫我留下来吃完饭再走,我瞄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肚子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了,特别是在菜市场背着一堆东西逛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我那饥肠辘辘的身体早就累垮了,肯定得补充点能量再回家吧。
汤底烧开后的半小时,只有我和惠姨一直在吃,王总和另外两个人一直在喝酒,何师傅似乎不太敢动筷,只是偶尔吃点肉和菜,他的眼神时不时停留在王总身上,且大部分时间都在陪酒。
汤底烧开后的一小时,我和惠姨都吃饱了,满桌子的肉菜,看似被我和惠姨吃了许多,但要是有其他人刚来,肯定觉得我们没吃多少,因为菜量确实是过多了。王总的脸涨得通红,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不客气,后来硬是把身边的两位贵客当损友都各自训了一顿,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
快接近十一点的时候,我正想着怎么跟王总开口告别回家,突然砰的一声,王总直接把一个酒杯摔碎在地,然后不知为何指着何师傅开始就是各种谩骂。
几乎什么恶言恶语都可以从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口中说出,我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惠姨倒是没受任何影响,走进厨房打扫卫生,两位贵客时不时互相对望,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涮东西吃,只有何师傅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训斥得一无是处。
我打心里有点可怜何师傅,同时也佩服他心里足够强大,24小时跟着老板做牛做马,风吹雨打极少休息,还要在饭点时间接受突如其来的辱骂,这要是换了别人,谁还受得了。
我可受不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