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68期”憾“专题活动。

那是一个大雪的冬天，连续多日的降雪，使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远处走来一支送葬队伍，绵延两公里。没有哀乐、没有经幡，没有哭丧。队伍中打头的是一支漆成朱红色的十字架，在冷寂的白里甚是醒目……

芊子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她喉咙哽咽得生疼，枕巾打湿了一大片。母亲曾经讲述的一幕，深深刻在了她脑海里，也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虽然已过去了三十年，芊子时不时还是会想起这一幕。

三十年前的今天，芊子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忙完期末考，芊子回家了。一进家门，她笑盈盈地喊着“爷爷”扑向爷爷房间，推开门的瞬间，她呆住了：一张挽着黑纱的黑白照立在写字桌上，照片上的人，正是爷爷。

“怎么回事？爷爷他……”芊子声音颤抖着，问正在厨房忙碌的母亲。

母亲红了眼眶，“你爸没让告诉你，说你路太远。再说你正参加期末考，怕影响你……”

“他凭什么要替我做这个决定？……爷爷好好的，怎么会……”芊子泣不成声。

“我们谁也没想到，太突然了。头天晚上，你爷爷还和其他几个老伙计打麻将来着，就一晚，就……”母亲用围裙抹去脸上的泪，“早上我去上班，你爷爷房门还关着。我心想着老人家可能累了，就让多睡会儿，吃早点时也就没去叫醒他。等我中午下班回来，见他房门还关着，这才觉出不对劲儿。以往老爷子早早就起床了，吃过早饭，散步、打太极、练字、看书、写回忆录……忙得很呢！今儿这是咋了，怎么睡到中午了还不起床？我去敲门，喊了半天也没有应声，推开门，见人还躺在床上，走近一看，人已变色，一摸，人都凉了……我四处喊人，邻居们都来了，七手八脚地帮忙抬人……”

“爷爷他到底是什么原因？……”

“心脏病”

芊子料到了，速效救心丸、心宝是爷爷常备的药。可爷爷他才七十多岁。

“你爷爷是信耶稣的，他的葬礼很简单。下葬那天，好多人不知是怎么知道的，都自发前来送葬，队伍排到了两公里外。很多人说，你爷爷在世时受人敬重，见过的没见过的，都知道他的大名，所以在他走时，大家都想来送送他。”

“那么多人都来送爷爷了，我却不在……”芊子的哭声呜咽起来。

“你爸不也是为你想嘛。”

“谁让他为我了！”芊子呜呜的哭声中又多了埋怨。

几年后，芊子大学毕业到省城找工作。在工作还没完全定下来前，需要先找个地方暂时安顿下来。芊子想到了姑妈家，就在省城的市中心，交通非常方便。那时，表哥表姐都已成家，姑妈家就姑妈一人。能住姑妈家是再好不过的了。

芊子去了姑妈家。姑妈没有拒绝，但开门看到她的瞬间，满脸都是不悦。

芊子知道给姑妈添了麻烦，很懂事地主动干活，擦地、洗衣、做饭、洗碗……样样都抢着干。

芊子住下来的第三天晚间，表姐过来吃饭。饭桌上，姑妈甩脸色给芊子，“毕业了不回家，在这儿待着干嘛？！”

“我不是在找工作嘛，等工作定下来，就去找住处。”芊子含在嘴里的一口饭，使劲咽了咽才吞下去。

“你还要住几天？”姑妈像审犯人似地。

“我……”

“小妹，我妈不是要赶你走。她身体不好，心里不痛快。你别太介意。”表姐虽这么说，芊子还是看见了亲情之间出现了一道鸿沟。

翌日，芊子就向姑妈告辞，说自己找到了住处。姑妈也没挽留。芊子前脚刚刚跨出门，就听到了背后重重的关门声。

芊子眼角的泪再也藏不住了。她不明白的是，一向待自己不错的姑妈怎么变得这么冷漠起来？

那几年里，姑妈身体确实不好，一次次的透析，把家里的钱都折腾光了，连脾气也变得让人难以接受。姑妈被病痛折磨得没熬过几年也走了。芊子去送了姑妈最后一程。

在送葬的路上，表姐对芊子说：“谢谢你能来。”

“我当然要来，是我姑妈呀。”

“她对你那样，你不怨吗？”

“没有，”芊子摇着头，“我只是不明白原因是什么。”

“还记得爷爷去世那年吗？所有的孙辈都参加了葬礼，独独你没去。我妈一直记恨这件事，觉得你特别不孝。所以，那年你到家里住，她没给过你好脸。不过，她后来知道了这事不怪你，但也晚了。她也收不回去了。”

“我没有怪过姑妈。是我不好。爷爷那年，我没有回去，一直是我的心结……”芊子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

“该放下了，一切都该放下了。谁也不怪。”表姐握着芊子的手安慰道。

芊子点着头。

一晃，距离芊子的爷爷去世三十年了，距离芊子的姑妈去世也二十五年了。芊子还是会从睡梦中惊醒，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冬日的大雪天，还有那绵长的送葬队伍，而那队伍里独独没有芊子……

芊子起身燃了一炷香。袅袅青烟中，芊子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