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同人文‖ 苦根和福贵

作者: 简珏夫人 | 来源:发表于2023-06-16 09:46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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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参加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8期活动。

    1.

    村里广播说第二天有大雨,福贵和苦根抢着收棉花。收了大半晌,苦根喊了几次头晕,福贵才发现苦根发烧了,赶紧带着他回家。

    福贵想起姜糖水可以治感冒,于是去邻居家借了一点糖回来煮了一碗姜糖水,给苦根喝下,又给他煮了一锅粥,看着他喝完上床休息,这才出门继续收棉花。

    傍晚回到家的时候,福贵发现苦根的烧已经退了,稍稍放下心来。都说生病发烧完要好好补充营养,福贵想起地里有些新鲜豆子已经长熟,于是不顾一天的劳累,又出去摘了些豆子,煮了小半碗,放到苦根跟前。

    豆子虽是自家地里有的,但平时都是要拿去卖钱,自家人轻易不舍得吃。苦根直接用手抓了一把,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抬眼看到福贵眼睛盯着碗里的豆子,喉结动了一下,咽了一回口水。于是他又抓了一把豆子递给福贵:“豆子好吃,你也吃。”

    福贵用手指从中㩳了几颗放进嘴里,把剩下的推回去:“我牙不好,你多吃些。”

    苦根信以为真,抱了豆子碗,吃着直咂叭嘴。

    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开始起风了。天空被风吹过的黑云遮住,杂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树枝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窗棂也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一亩半的棉花总算抢收完成,苦根的烧也退了,在这本应是酷热的夜晚还有凉风送爽,爷孙俩个当晚睡得分外香甜。

    隔天,苦根又能生龙活虎地与福贵一起摘菜进城去卖了。

    2.

    自从农村包产到户后,大家干活不再偷奸耍滑,地里的庄稼长势良好,日子也在一天天地变好。福贵除了那一亩半的庄稼有收成,另外开荒种菜也多了一份收成。福贵不用买蛋生鸡,卖鸡攒鹅,卖鹅换牛。单靠田地里的收成,不多久,他便攒够了买牛的钱。

    那天,福贵牵着苦根去到牛市场,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正拿不定主意要买哪一头。这时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好奇的苦根便放开了福贵的手,一路小跑着挤进人堆。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正磨刀准备宰一头老牛。老牛被用绳子绑了脚,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眼中溢满了眼泪。

    这时福贵也挤进了人群找到苦根,苦根扯了扯福贵的衣襟:“福贵,福贵,你看它好可怜,咱们救救它吧。”

    福贵也看到了老牛眼里浑浊的老泪,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心里也不由一动。

    福贵带着苦根来到那中年男人面前:“老板,我要买这头牛。”

    人群一片哗然,有好心人提醒道:“这牛老得都快要死了,肯定干不了活,买了指定会亏钱!”

    中年男人以为福贵在跟他开玩笑,挥了挥手说:“去,去,去,一边去,别误我事。”

    福贵拿出了买牛的钱,中年男人眼睛一亮,停下磨刀动作:“当真?”

    福贵:“钱在这了,你数一数。”

    中年男人把钱接过,半眯着眼掂了掂厚度,数也不数,一把放进口袋,怕福贵反悔似的,让福贵牵了牛快点走人。

    在回家的路上,苦根说牛儿很老了,有点像福贵那么老了。福贵说那咱就给他起个名字叫福贵吧。苦根说好。

    一路上,苦根“福贵,福贵”地叫,也不知叫的是这个福贵还是那个福贵。福贵就“嘿嘿”地笑,一脸的皱纹全挤在了一堆。

    牛虽然很老了,但牛通人性,他知道福贵和苦根是它的救命恩人,所以跟着福贵去干活从不磨叽,甚至比那些青壮的牛儿还听使唤。

    有了牛帮忙干活,福贵也能轻松不少。苦根除了要帮福贵忙田地里的活,他还多了一样任务,那就是在那头也叫福贵的老牛不忙的时候,牵着它去吃最嫩的䓍。

    在苦根的精心饲养下,老牛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有活力。村里的人都说福贵有福气,有这么能干的孙儿。那头叫做福贵的老牛也很有福气,遇上这么好的主。

    3.

    日子就这样有苦有甜地悄然滑过,转眼苦根长到了八岁。

    那天,苦根想去找邻居家的狗娃一起去放牛,可狗娃的爹娘说狗娃上学去了。

    苦根回来问福贵:“上学是干啥的咧?”

    福贵望着苦根,想起了有庆也是这个时候上的学,家珍和凤霞如果还在,她们一定也希望苦根能上学。

    福贵猛吸了几口旱烟,摸了摸苦根的头说:“上学是学本事咧,有本事才有出息咧,你想上学吗?”

    苦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当晚,苦根到狗娃家门口堵着,他要等狗娃放学回来,第一时间问狗娃:“上学是恁样子咧?”

    狗娃从一个绿色的布包里掏出了他的新课本,"哗啦啦"地翻页给苦根瞧一眼,然后合上,接着又让苦根摸了摸书面就收了回去,重新放进布包。他说,老师认得上面所有的字,上学老师会教认字,老师说了,认了字就有出息咧。

    晚上回来,苦根说与福贵听,眼里充满羡慕的星光。虽然他不再像小的时候想要一样东西就反着说,但福贵知道,他是看着别人上学眼馋了。

    第二天,福贵从地里摘了一把新鲜的豆子,来到队长家。队长这时已经不当队长了,但他的小儿子国庆却是村小学的校长。

    福贵提出想让苦根去上学。队长的小儿子国庆以前跟有庆是同学,要是有庆没死,说不定也可以当校长了呢。福贵心里想着,但他没有说出来。

    国庆没有收福贵的豆子,他说苦根正长身体咧,让福贵拿回去多煮些给苦根吃。同时他也明白了福贵的意思,他先是低头沉吟半响,然后抬头推了推眼镜,让福贵明天带孩子去学校。

    在去学校之前,福贵一大早带着苦根来到家珍、有庆、凤霞和二喜的坟前上香并跪下磕头,让他们保佑苦根平安健康,学有所成。

    苦根可以上学了,福贵从城里买了一个跟狗娃一样绿色的布包,上面还缝制有红红的五角星。苦根每天就背着那个绿色的布包,装了国庆发给他的书和笔,每天高高兴兴地上学,放学回来还牵了老牛福贵去吃草。

    福贵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有庆,在他的眼皮底下一溜烟跑着去上学,一放学又一溜烟跑着去割喂羊的青草,想着想着眼里便湿湿润润起来。苦根问他为啥流眼泪?他边擦拭着眼泪边说:“没啥,只是风吹沙土迷眼睛了。”于是苦根就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帮他吹眼睛。

    苦根很喜欢上学,放学回来还边放牛边看书。还真别说,苦根真是块读书的料,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一名。

    队长家人口多,分的田也多,日子也比福贵过得好些,国庆除了偶尔给苦根垫付学费,有时还会带苦根回家,以指导功课为名,时不时给他改善伙食。

    福贵自然也很感恩,有了新鲜的菜,总会先拿去给国庆尝鲜。

    4.

    小学毕业,苦根考上了城里的初中。在初中同年级中他成绩还是第一名。

    在城里上学要住校。学校饭堂里有一个硕大无比的蒸笼,里面有好多个隔层,学生只要带去那种带有盖子的铝制饭盒,在里面放上米和适量的水就可以蒸饭。学生们吃的米都是从自家带去,吃多少蒸多少,不会造成浪费。饭菜则是由饭堂厨师统一烹饪,然后一勺一勺地分到一个个孩子们自备的口盅里。

    那会,每个星期福贵能给苦根带去的就是一袋米,一小袋豆子。在用饭盒蒸饭时偶尔放入一些豆子就是无上的美味。那时饭堂里十天半个月难得有一次荤菜,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豆子是为数不多能够补充营养的美味食物。

    饭是勉强够吃了,但穿的就常常捉襟见肘。因为这些衣服大都是国庆穿过的旧衣服。

    国庆知道福贵一个老人带孙儿不容易,再说苦根是他的得意门生,苦根在学业上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会去请教国庆,生活上也是对苦根多有照顾。

    国庆媳妇也是小学老师,嫁给国庆还没多久,还没生娃,她早已经把苦根当半个儿子对待。苦根窜个头快,常常不是裤脚短了就是衣袖哪里有个破洞,国庆媳妇便常常给他缝缝补补。

    那时候大家都不富裕,所以苦根在学校也没觉得有什么低人一等的感觉。相反,他长成了一米八的个头,虽不是膘肥体壮,但也长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性格开朗外向,学习又好,在班里当班长,在学生会当部长,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福贵每天还是牵着老牛下地,他的腰越来越驼,他的腿会常常疼,特别是准备下雨之前,膝盖处便酸痛得利害。除了田里的棉花,地里再种些豆子,他已经没办法去伺弄别的菜,他不再挑菜进城去卖。

    5.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谁家孩子要是考上了中专,就可以跳出农门,由国家包分配工作。但那时大学也开始扩招,不少有想法的家长也给孩子上高中考大学。

    以苦根的成绩,他完全可以考上城里的重点高中,老师也认为苦根是读书的好料子,如果他能上高中,将来肯定能上大学。

    那天,苦根的班主任专门为了苦根报考的事情来到福贵家做了家访。福贵知道老师要来,特意叫来了国庆。

    苦根的班主任在大城市上过大学。他把上大学的好处与福贵做了分析,还对未来国家的教育方向深入浅出地讲解一番。

    福贵在那里低着头,叭哒叭哒地吸着旱烟,一声也不吭。他虽然也上过私塾,但那时不懂事,尽干些调皮捣蛋的混账事。而且那是遥远的解放前的事了,现在这些新形势新名词他可完全搞不懂。

    国庆听了苦根班主任的分析,不住的点头,他也认为应该让苦根上高中,至于学费的事,让福贵不用担心,他可以资助苦根上大学。

    苦根也低着头不吭声,右手大拇指使劲地抠着已经很破旧的小饭桌。慢慢长大后,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噼里啪啦地口沫横飞,正像队长以前对他评价的那样:“这小子真他娘的能说会道!”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说,只是他想得更多罢了。

    老师说的这些他也不懂,但他也知道,班主任和国庆都是他尊敬的老师,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们说的准没错。

    可是苦根心里自有小九九,眼看着福贵越来越老了,他不想让他辛苦太久。读高中三年,大学还要三四年才能参加工作,而如果选择就读中专,国家包学费包分配工作,四年后就可以领工资。他想尽快参加工作,将来好赚钱给福贵过好日子。

    而且他已经想好了,他想考师范学校。国庆夫妇俩这些年对他的好,对学生的好,以及对教师工作的兢兢业业,他都一一看在眼里,他也想像国庆夫妇一样当个好老师。

    福贵让苦根自己做选择,凡是他选择的,他都支持。

    苦根坚持要去报考中等师范学校。

    半年后,苦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中等师范学校。四年后。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自动申请回到家乡母校当了一名小学老师。

    6.

    苦根回村里当老师的时候,福贵已经七十有余,那头老牛已经不在了。按福贵的说法,它已经去跟家珍、有庆、凤霞、二喜团圆去了。

    福贵的背已经很驼了,头上只剩几缕倔强的白头发,身子精瘦精瘦的,身上哪哪都是耷拉着的皮肤,膝盖还是常常不争气地会痛。但他还是会去地里干活,现在他种的全部是豆子,因为豆子只需种一季,而且也好伺候,经济效益也比别的庄稼要好。

    伺弄那一亩三分地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热情。

    解放前,他家有着上百亩的土地,但那时全部是长工或者佃户在地里干活,他自己是没有亲自下地干过一天农活,虽然那时他也珍视土地。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他赌输了家里所有的土地时的种种后悔与懊丧。但要究根问底,他那时所珍视的仅仅是那块土地生出的钱财罢了。

    只有等到他亲自在土地里刨食,才体会到土地带给他的深厚感情,那是一种流汗的艰辛,颗粒无收的沮丧,获得丰收的喜悦所夹杂在一起的感情。他离不开土地,就像鱼儿离不开水。土地所能给予他的除了粮食,除了对生命的滋养,还有对生活的希望。

    老牛福贵走了之后。苦根又给他买了一头青壮的牛。爷俩一致同意给它起名叫“苦根”。福贵仍是牵了牛去干活,只是现在苦根忙着教书,放牛的事还得福贵来。

    7.

    苦根当小学老师,虽然工资不高,但好歹有了稳定的工作,稳定的工资,福贵再也不用费心地为挣苦根的学费生活费而拼命。此外,苦根只要一有休息时间,他就回来帮福贵干农活。村里的人都说,福贵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有一年暑假,苦根帮福贵在地里给豆子锄草,休息的时候与狗娃一起坐树荫底下喝水。狗娃上完初中就没有继续念书了。农村人不读书就结婚早,狗娃现如今已是两个娃的父亲。

    狗娃与苦根一同长大,又一起是同学,虽然现在苦根当了老师,但因为常常回来与福贵干活,狗娃对他一点不见外。

    他对苦根说:“唉,今年俺小娃就要上小学了,你能不能帮我与校长说说,让他也免我娃学费?”

    这个时候,国庆还是小学校长,当年他给苦根掏学费的事大家伙都知道。

    苦根白了他一眼:“这些年你小子种那么多豆子,赚的钱都拿去干嘛坏事咧,连帮娃交学费的钱都拿不出?”

    狗娃苦着脸:“他娘的,哪有赚到什么钱哟,你们当干部的就是不知道咱当农民的死活。”接着狗娃向苦根开始大倒苦水。

    这些年,当地的长寿老人越来越多,人们都说是因为当地多以豆子为食的缘故。而且经过专家的检测,确认当地土壤含硒量高,当地的豆子也被评为富硒食品,因而在市场上越来越抢手。只是,一拨又一拨的收购商前来收购豆子的时候,都会把价格压得很低。所以真正到种豆子的农民手里没有几个钱。

    这些事情,苦根也从福贵那里听说过一二,但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也可以帮着想办法。今天狗娃既然提到了,他便放在了心上。

    他有一个中专的同学,这两年弃教从政。现在乡里当副乡长,主管农业工作。

    隔天,他就找到了这个老同学。老同学帮他联系了省城的另外一个朋友,打探了一番豆子市场行情。苦根对市场的豆子价格有了底。回到村里,他让狗娃联合其它种豆子的大户结成同盟,收购商前来收购不到他们理想价格就不卖给他们。他们直接与外地的客商对接,把豆子价格抬上去。这样一来,家乡的豆子产业越做越好。

    后来苦根又为家乡的豆子代言,把家乡的豆子打出了品牌,家乡的人因为种豆子而走上了富裕的道路。福贵老得实在不能下地之后,也能在苦根的陪伴下安享晚年。

    福贵常常跟人说,以前他爹说要光宗耀祖,他爹没有做到;到他也说要光宗耀祖,但他也没有做到;有庆去得早,有庆也没能做到。看来,这光宗耀祖的事要留给苦根去做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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