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绳结义

作者: 峥西 | 来源:发表于2018-11-14 11:14 被阅读77次


    一、王大胡子


    阳朔的城门楼下总是人来人往。

    城墙拐角处常年有一处卖草绳的摊位,靠墙杵着一面破旧的白旗,金字招牌,绣着“杨记草绳”。“店面”虽然寒酸,但杨家独门的草绳工艺却挤垮了阳朔所有草绳铺,垄断一方市场。小摊传到杨朔手里,已经是第十代人了。

    杨朔今天比平日晚来了半个时辰,心里装着事,走到半道才想起来竟然没带要卖的草绳,于是又折回家去拿,耽误了些时间。

    夏天酷热无比,杨朔惦记着家里刚建好的凉亭,坐不住。

    邻居家背景不一般,扬言要找人把凉亭拆了。原因是他家的狗跑到杨朔院子里撒尿被赶了出来,杨朔实在不懂这其中的逻辑。苦于自己势单力薄,连日来只能提心吊胆且束手无策,为此备感苦恼。

    “草绳——”

    杨朔抬头。一个瘦且矮小的男人,头戴一顶蓑笠,背后的竹筐巨大无比。

    “这些我都要了。”

    杨朔一言不发,串好十几捆草绳,递过去,然后张开手,只等着对方付钱。

    这种情况很常见,“杨记草绳”名声在外,虽然价钱贵了点,买的人还是很多。

    男人付过钱,把草绳塞进背篓。“遇到什么难事了?”

    杨朔一惊。顿了一下,没抬头。“天气热。”

    说完很后悔,觉得自己很笨。

    男人索性把筐撂在地上。“走南闯北,广结志士,有难处尽管说,能帮到的我必尽力。”

    杨朔心存疑虑,脑中思考着一系列问题,但鬼使神差,最终还是如实相告。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今夜子时,听到三声狗叫,你从你家墙根底下给我往过扔六个辣椒。”

    “干什么用?”

    “应了你,这就是我的事。不必再过问,只需信我就好。”

    杨朔用力点头。“还不知道义士大名?”

    “人称王大胡子。”

    杨朔看着男人光洁的脸,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自己准备辣椒。

    二、星星之火

    杨朔捧着六个辣椒站在墙脚下,忐忑不安。

    王大胡子不由分说的援手让杨朔觉得头脑发懵:“不知道辣椒是要干的还是鲜的……”

    夜里凉风习习,若不是悬着一颗心,倒叫人愉快。

    狗叫了。

    “一、二、三——”杨朔数着数,一把将辣椒抛了过去,紧接着飞奔回屋静观其变。

    没过一会,窗外火光阵阵,浓烟四起。

    杨朔心里并不十分痛快:“这王大兄弟,下手未免太狠。”

    隔天一早,杨朔被一阵“哐哐哐”的砸门声闹醒。披上衣服出去开门,屋外一阵焦糊味道。

    “王兄弟吗?”杨朔压低声音,贴着门,小声问。

    “……呃......是。你先开门吧!”

    王大胡子化装成官差的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像同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一个,估计是他的帮手,年纪轻轻,一脸严肃。“你说话注意分寸!这是我们王捕头,怎么能随便称兄道弟!”

    杨朔这才发现认错人,笨拙地赔上笑脸。

    “你邻居家半夜失火,不排除有人为纵火的可能,我们特来了解一下情况。”王捕头还算客气。

    杨朔的笑僵在脸上,不禁为自己捏把汗。

    “昨天子时你都在干什么?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当然不能说自己在扔辣椒。“子时的话……我在睡觉啊,没觉得有什么动静。”

    “你可想清楚了,”年轻官差手上拿着小本,抬眼看了一下杨朔,“街坊四邻可都知道你们两家有过结。

    “呃,倒是隐约听见几声狗叫……”

    “不必紧张,我们也是例行公事,问完该问的,回去好交差。”王捕头很体贴。

    “我明白......”

    不过昨晚的具体情况,杨朔确实不知道。“虽说有过结,但他们一家老小就这么突然没了,我也难受。”

    “谁说人没了?”

    “啊?活着呢?我邻居?”

    “他们一家也是命大,昨天正好回老家去了。家里就留了个佣人看门,还有条狗。”

    “也没准是那狗扑倒油灯引着的火......”年轻官差在一边自言自语。

    “没有证据不要妄议!”王捕头突然严厉起来,“莫怪我多嘴,这下你可要多提防些了。你邻居背景颇深,现在房子毁掉一大半,狗还给烧没了,不管这事与你有无干系,我料他回来一定会揪着你不放。”

    杨朔呆若木鸡,感觉一事未了又多一事。

    “行,如果有什么想起来的及时告诉我们,今天就不再多打扰。”

    说罢便走了。

    “这事还真不能怪王大胡子,”杨朔心烦意乱,在院子里踱步,“人家肯帮忙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不过现在麻烦全落自己身上了,早知道该提前想到这些……”

    “我来晚了!”

    一转头,是王大胡子,气喘吁吁地走过来。

    杨朔赶紧迎上去:“你可算出现了!王兄,不是我要怪你,我本以为你会有什么好办法呢,现在你把人房子烧了,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烧房子?!”

    杨朔点着头,一脸疑惑。

    王大胡子更疑惑:“我赶来就是要跟你商量计划能否延期,昨天老母亲突然疾病,我没来啊!”

    杨朔突然觉得眼前漆黑,今天的草绳怕是卖不成了。

    三、黑衣人

    王大胡子赶快扶杨朔坐下,认真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

    “竟有人先我们一步动手,你邻居果然招人恨。”

    杨朔两眼发直,听不进去。

    “房子不是你烧的,何必挂心!想为难你也得讲证据!”王大胡子使出浑身解数宽解眼前这个愁眉不展的人。

    “我不是往过扔了辣椒么……”杨朔小声支吾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你说会不会是狗吃了辣椒才扑倒了油灯?”

    “你傻啊?还当真了!”王大胡子腾地站起来,扯着杨朔的胳膊,“走走走!生意还得做!”

    王大胡子把草绳丢上小推车,码好,盖上“杨记草绳”的白旗,绑结实,水壶干粮塞进布袋,挂把手上,一套工序下来,干脆利落。杨朔站一边看着,觉得若是自己后继无人,可以考虑把生意传给他。

    两人来到城墙底下,过往人群,依旧熙熙攘攘。

    “若王兄有事,大可不必为我走不开。”杨朔见王大胡子在烈日下直冒汗,过意不去。

    “我不是在陪你。”王大胡子不动声色,痛饮几口水,一抹嘴说:“柳树下的人,自打练好摊就一直在盯着我们了。”

    杨朔不寒而栗,怪自己愚笨,偷偷向对面打量。

    柳树上的蝉吱吱叫,靠树桩坐着个黑衣人,长发散下,遮着半边脸,腰间别一把弯刀,佯装在打盹,时不时往这边瞟一眼。

    “别慌。答应的事我会负责到底。”王大胡子话音未落,黑衣人已经“呼”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草绳一捆。”黑衣人声音沙哑,左眼下一条细长的刀疤。

    杨朔递上草绳,接过铜板,目送黑衣人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今天咱们早些收摊。”

    “我有一事不明。”杨朔推着车努力跟上王大胡子的步伐。

    “讲。”

    “那六个辣椒到底用来干嘛的?”

    “没什么用,我是蜀中人,喜辣而已。”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杨家附近,王大胡子因需照料母亲辞谢了杨朔的宴请之邀。

    临别之时,他突然看到一处院落尘屑飞扬。预感不妙,两人飞奔过去,还是晚了一步。只见杨家大门洞开,院内凉亭已成石块倒在地上。

    “可恶!”王大胡子攥紧了拳头。

    四、月影觥筹

    院里一片狼藉,杨朔和王大胡子在废墟旁行注目礼,谁都说不出话。倾注的心血和汗水灰飞烟灭,杨朔心疼到差点掉泪。

    王大胡子十分过意不去,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事情只在一味变坏。门外突然一阵响动,王大胡子敏捷地回身查看,藏在门后的黑影“呼”地消失在视线里。“站住!”说着便夺门而出追了上去。杨朔见状紧随其后。

    三人在狭窄的胡同里一路狂奔,所经之处尘土飞扬。

    眼见要被追上,黑衣人一个急停,后旋踢直扫王大胡子的侧脸。王大胡子痛叫着倒地,黑衣人凌厉如风,腰间抽出弯刀便向王大胡子扑来。王大胡子避之不及只得以双手抵挡,两人腕力相当,僵持不下。落在后面的杨朔拼命赶来,大口喘着粗气,厉声叫道:“快住手!”黑衣人抬眼看一下杨朔:“你二位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穷追不舍!”手上不肯卸力。“有恩怨当面对质,偷拆凉亭岂不叫人耻笑!”王大胡子用力擒住黑衣人的手腕,脸胀得通红。

    黑衣人反应了一下,忽地收刀站起,手背在身后。“误会了,我原是找你邻居算账的。”

    月上酒楼,三人在靠窗的位置互斟互酌。

    “‘杨记草绳’名声在外,我想动手的时候兴许用得上,走之前就去买了一捆。”黑衣人呷一口酒,打破沉默。“你们来的晚,我在树下小憩,等了许久。”

    打消了疑虑,王大胡子往嘴里拾一颗花生米,把所知之事一口气说完。

    杨朔在一旁听着,倒觉得像别人的故事。“不知义士怎么称呼?报仇所为何事?”

    “大仇得报之日我必悉数相告。”黑衣人饮尽一杯酒,“小人无名,单姓一个岳,人称丘山。”

    “好好好!”王大胡子目光烁烁,“我们三人因这草绳相聚,日后苦难同当,共谋大事!”说着一把捡起丘山脚下的草绳,拍在桌上。“择日不如撞日,何不就今日在此结义!”

    丘山手指擦着桌上的酒痕。“还是商议计策要紧。”

    “我也这么想。”杨朔干咳了几声,刚才跑的几步着实把他累坏了。

    五、箭在弦上

    三人往紧凑坐了坐,压低声音。

    “邻居不足为惧,关键得知道他的后台是谁,切断二人的联系,事情就成了一半。”

    “我没意见。”丘山云淡风轻,将酒斟满。

    “还得知根知底,”杨朔热血沸腾,恨不得下一秒就与邻居一决高下,“就算没了保护伞,攥些把柄在手里才好与他分庭抗礼!”

    岳王两人频频点头。

    “两位兄长觉得如何?”

    “嗯……我们不能直接结果了他吗?”王大胡子挠了挠头,有些不痛快。“想计策很麻烦的。”

    “不妥!底线碰不得。”杨朔不假思索,果断回绝。“岳兄有何高见?”

    “但听两位差遣。”丘山已经喝完了第四壶。

    两位帮手毫无建树,杨朔觉得一筹莫展,也没刚才亢奋了。后台究竟是谁,这要怎么才能打听得到?

    “小二,加一壶酒!”角落一个高亢的声音打破三人的讨论。回头一看,是王捕头,边上还坐着那天的年轻官差。杨朔心中顿生一计,起身想去攀谈,一把被丘山按在座位上。

    杨朔不得不佩服丘山身手敏捷,“王捕头肯定知道!我前去打探打探!”

    丘山手捏着酒壶脖子,俯下身在杨朔耳边:“都是好酒之人,你不引酒前去,岂不失礼?”说罢悠哉地走过去,坐到王捕头身边。没过一会,三人提杯换盏,谈笑风生。

    杨朔看了一会,慢慢回过身。“岳兄还是有所长,令人佩服。”

    杨朔和王大胡子走在回去的路上,月亮将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令堂可还好?”杨朔有些愧疚,“一直在忙我的事,你都无暇照料母亲……”

    “小恙无妨,你别挂心!”王大胡子摸了摸下巴,像在捋一撮不存在的胡子。“我说,你就专心照看生意,王捕头岳兄来拿下,你邻居的底细包在我身上!”

    杨朔听着,不禁有些泪光闪闪。

    六、清晨议事

    雨下一整晚,空气中有泥土气味。

    杨朔码好草绳,备齐随身物件,推车出了门。突闻隔壁有响动,急忙前去打探。

    原来是王大胡子。

    “王兄这么早!……”

    “嘘!!”王大胡子赶紧止住杨朔,“怎么还把车推进来了?!”

    杨朔扫一眼脚下的水洼,恍然大悟,点头表示歉意,赶紧把车往回拉。

    烧毁的房子一片黢黑,碎砖片瓦散了半个院子,地上泥泞。王大胡子在石块瓦砾上走动巡查,不留丝毫痕迹。

    眼看车要拉出院外,一块石头硌在轮下,杨朔一使劲,车上草绳哗啦翻了一地,滚进泥水里。王大胡子气得直瞪眼,又不能大声嚷嚷,只得踩着石头跑过去和杨朔一起七手八脚地把泥绳捡回车上。杨朔实在难为情,闷声把绳子放好麻利地拉车出去了。

    杨朔换几捆干净绳子装上,把全浸湿的码在台阶上等着晾干。雨下过了,晴空万里。不知岳兄那里有没有好消息。

    说来也巧,杨朔一出门,三人在门口碰头了。

    “怎么样!?”王杨两人迫切十分。

    丘山刻意停了片刻,突然说:“好坏消息先听哪个?”

    王杨对视:“好的吧……”

    “六王爷。”

    “不是让你先说好的嘛!”王大胡子急的直摸下巴。

    “没错啊!你先别急,不是什么过硬交情,说是年年给王府里进献奇珍异宝、古玩字画什么的,能和王爷说上话,博王爷开心,仅此而已。”

    “哦……”王杨两人思忖良久。“你说怎么能断了这交情?”王大胡子问。

    夏日里少有这样凉爽的风,风里卷来两声狗叫。

    “有了!”杨朔眼里闪着光,抄起一捆草绳,“我在草绳里塞些字条,就说……就说王爷用宝物拉拢朝中官员,包藏异心!这样风声传开,王爷恐避他不及!”

    “尚可……”丘山难得夸人,“不过这草绳一看就是你杨记的,消息传开,怕对你自己也不利。”

    “只要方法奏效,我甘愿一试!”

    “好好好!是大丈夫所为!”王大胡子刚才的气消得一干二净。

    “哦,对了……”杨朔突然又担心起来,“坏消息是?”

    “这个啊……”丘山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拨弄着车上的草绳,“王捕头怕是酒醒知道昨晚讲错了话,今早我与他打招呼竟别面而过……”说着叹了口气,”连那小官差也怪怪的,好似对我提防了很多……”

    七、情见势屈

    杨朔脑中千思万绪,两眼不停扫着草绳里的纸条,明显但又不太明显。

    树上的蝉吱吱叫,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

    杨朔正出神,一匹毛发乌亮的马缓缓停在了小车前,马上跨坐着一位青衣长发的少年,俯下头:“请来一捆草绳。”说着将手中折扇垂下,等着杨朔。

    从商多年,难得听到“请”字,杨朔有些别扭,上前把草绳小心翼翼地挂在折扇上。少年将折扇一挑,另一只手接下绳子,付过钱便上了路。杨朔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心中忐忑,自己的办法到底行不行得通?

    正想着,只见那马忽然嘶叫着倒在地上,抽搐不已。杨朔见状赶紧跑过去将少年扶起,少年略显尴尬,掸去袖口的污泥,退一步拱拱手说:“多谢先生帮忙。”杨朔又找人帮他把马医好,目送他远去,这才放心地准备离开。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突然一个身影大叫着从远处冲过来,“哥!哥!你的摊子!!快!!让人给烧了!!!”杨朔大惊,跟着卖蛐蛐的萧郎拨开人流,一路狂奔。城墙底下火光冲天,不时传来几声爆裂,等到了跟前,小车、草绳还有那面祖传的白旗早已消失不见,地上只剩下一摊灰。

    “果真是富甲一方的人家,我看大火烧掉了好些奇珍异宝......不过听人说他家祖上几辈都十分平平,也不知道这好些钱都是打哪儿来的。”王大胡子叹了口气,“别的嘛......目前还没打听到。”

    丘山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嗯......另有一事我也觉着古怪,从头至尾我都没有见过他们一家人。”

    两人议论着,见杨朔魂不守舍地走进来,忙上前询问,杨如实相告。

    丘山听罢,脸上掠过一丝惊异,很快又平复下来,若有所思。

    “太欺负人了吧!”王大胡子一拳砸在石桌上,“也就是说纸条只送出去了一个?!”

    杨朔点着头,有气无力,声音都快要听不见了。“不然……还是收手吧?”

    “他们为的就是让你收手!”丘山有些激动,“敢这么明目张胆......你邻居与六王之间一定不止点头之交!”

    门外一阵骚动,冲进来一队官兵,打破了院子里的烦闷。

    最后领头的官差走进来,“哪个是杨朔啊?涉嫌纵火,跟我们走一趟吧!”

    杨朔没来得及反应,王大胡子上前一步。

    眼看着王大胡子要被带走,丘山使劲拉住杨朔,示意他别多事,待人走远后才说:“进了官府万一生变,你扛不住的!现在只有尽快弄清真相,早日把人救出来!”

    八、日暮途穷

    连日来的大起大落让杨朔感到崩溃。

    “你刚说有爆裂的声音?”丘山突然问。

    “什么……爆?哦,”杨朔从王大胡子被带走的画面中回过神来,“没错,我跑到跟前的时候已经烧得火光冲天,噼里啪啦像加了炮仗。当时我还觉着奇怪呢,早上掉进水坑的绳子,勉强能卖的我都带走了,”说着扳扳手指想了一下,“一共没多少,也就十几捆,想来不至于那么大火啊……”

    丘山听了一阵皱眉,思忖片刻,突然问:“水坑?哪里的?”

    “邻居院子里,”杨朔抓了抓后脑勺,“我本想帮王兄搜查院子,结果笨手笨脚,绳子都掉水坑里了。”

    “还有吗?”丘山追问。

    “嗯,全浸湿的我都晾在台阶上了……”

    丘山听罢立刻来到石阶前,抓起一捆草绳仔细打量起来。绳子已经干透,一层黑色粉末结在表面。

    “火折子有吗?”丘山低头嗅了嗅,“像是火药。”

    杨朔将火点燃,火苗才刚触到绳子就立刻“簌”地直蹿起来,瞬间火光跳跃闪烁,爆裂之声不断。

    杨岳二人相视片刻,一同移步隔壁,再探究竟。

    院子里仍旧空无一人。丘山径直朝水坑走去,阳光照耀下的地面早已不见水迹。丘山用两指一抹,指尖一片黢黑,凑到鼻子前,目光忽地一亮:“果然!”

    塌了半边的屋子一角,一张八仙桌仍旧规整地立着,桌上供着尊裂了手的关公像。

    “找到了!”丘山从一堆碎砖瓦砾下面翻出了三个小木箱,弯刀破开,真的是一箱黑火药!

    “我们可以告他私藏军火啊!”杨朔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不太对……”丘山反倒更加不安,又接着四下翻找,遍寻无果。“火药易燃,怎会存放在木箱里?”杨朔语塞。

    “再者,若是私藏,岂能只有这三箱,又置于明处?”

    “嗯……”杨朔缓缓点头。

    “所藏之地想必另有他处!只不过眼下——”丘山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火药,“怕是个圈套啊……”

    “可找到你们了!”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往门口看去。只见王捕头十分急迫地赶过来,步步生风。

    丘山的表情明朗了少许:“出什么事了?”

    “王大胡子怕是难耐牢狱之苦啊!得了上面吩咐,让他认了私藏军火之罪,正在逼供呢!你们两个想必也难逃,抓紧想办法吧!”王捕头顾不得多留,抱拳别过后又赶忙出了门。

    丘山见状立刻追身出去,匆匆嘱咐王捕头:“麻烦大人一定带话给大胡子,叫他万万不要松口,援兵即刻就到。”

    九、峰回路转

    杨朔紧跟出来,声音有些发抖:“我们哪里有援兵!?”

    丘山低头考虑了一会,从衣衫内衬掏出三个锦囊,拿黄色的交到杨朔手中,郑重嘱咐道:“正午时分,西山脚下有处破庙,把这个交给等你的人。切记不要迟到。其他我往后再做解释。”

    事情紧急,杨朔没有多问,揣起东西跨上马就朝西山奔去。路上过往的风景像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样从身边匆匆掠过,丘山的恳切让杨朔卸下心中顾虑,轻装快马,很快来到破庙前。太阳正当头。

    “能派援兵的估计就是大人物了吧……”杨朔这么想着,望见庙里的佛像下停着一低一高两个人影,大人物和他的剑客——剑客手扶剑柄,顾望四周,大人物手持折扇,背于身后,一袭青衣

    “青衣?”杨朔一怔,又仔细打量,“没错啊,这不就是那少年嘛!”

    剑客老远看到杨朔手里的锦囊,抱拳向少年禀告。

    少年转过身,也意想不到。“是你?”

    “是……”杨朔不知对方是何身份,却仍不自觉地行了礼。“岳兄教我转交这锦囊,性命攸关,若能得贵人相助,感激涕零。”

    剑客将锦囊呈上,少年看过,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折扇打开,与剑客耳语一番。

    剑客得命离开,少年又变得亲近,与杨朔说:“还请先生安心回去,其余自有人打点。”

    杨朔应了,上马返程,心里却疑惑丛生,惴惴不安。

    行至巷口,见门前人头攒动,杨朔没敢继续上前。“这么些官兵,岳兄怕不是也给带走了吧......”

    正彳亍着,一旁围观的萧郎瞧见,凑过来替杨朔解惑:“猜怎么着?你邻居家藏了偌大个军火库!十八般兵器!齐全!都让搜出来了,还有火药呢!啧啧啧,”说着摇了摇头,“真是不得了!”

    “真有军火库!?”杨朔吃惊,又赶忙追问,“对了,见没见到一个黑衣人让带走?”

    萧郎将一截草杆叼在嘴里,两手叉腰,“哦,你说披着头发的那个,见了见了,和领头的官爷打了个照面就独自走了。”

    杨朔听了直发呆。

    “哎,我听人说,”萧郎靠近,压低声音,像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这些个都是太子爷的人……”

    十、道别

    “……屋里的关老爷像其实是地库机关,说是搜查的时候披头发那人无意间发现的……”萧郎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一阵,杨朔没太注意听,心里只惦记着王大胡子。

    “别发愣了!赶紧去提人吧!”领头的官爷擦肩而过。

    杨朔在牢门口踱来踱去,急得直搓手。虽然无数次设想过王大胡子替他遭的罪,可当人真的出现的时候,杨朔还是忍不住痛哭流涕。

    太惨了!这是他这段时间头一回掉眼泪。

    杨朔扶着王大胡子往回挪,心里千丝万缕,路上一言未发。

    “无妨,无妨,”王大胡子一目了然,替他宽心:“你看这么些天,我还真长出一脸的胡子,也算实至名归,哈哈。”

    杨朔侧身瞟了一眼他胡子拉碴的脸,跟着笑了几声,内心无比酸楚。

    两人默默前行,路过酒楼时,王大胡子突然停下说:“出来时有人给了我这个……”说着摊开手,一张已经被攥皱巴的纸条——“酒楼会面”。

    “岳兄?”杨朔目光一闪。

    “是的吧,”王大胡子弓起腰咳了几声,“后来究竟都发生什么事了?”

    杨朔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进去说吧。”

    “所以说......”王捋着胡子试图理清个中关系,“也有可能是六王爷先派人过去,我们能逃过一劫只是因为运气?”

    “没错,”杨朔招呼小二,上了两壶酒,“这么想想,岳兄让我去送信完全是在保护我,他也料不准太子和王爷谁的兵会先到。”

    一阵脚步声踏上楼梯,丘山如期而至,坐下把酒满上。

    “刚才和王兄讨论,预感朝廷里又将是一阵血雨腥风呐。”杨朔感叹。

    丘山拿起酒,“但无论如何,这终究只是大人物们之间的角力。”酒饮尽,“我们的事再大,房子烧了、凉亭倒了、摊子没了、大胡子受些皮肉之苦、你我性命悬于一线,无非都只是表象。大人物们创造了表象,我们都在表象里活着。”

    王杨二人沉思,不住点头。

    “岳兄既是太子部下,那之前的报仇一说,可是真事?”王大胡子好奇道。

    丘山摇摇头,“我确是父母遭人杀害,可论何人为何事所杀,至今没有答案。幕后黑手可能是王爷,可能只是凶手经过我家之时恰好杀心四起,甚至可能是太子......”说着吐出一口酒气,“很多事情是寻不到结果的……当时太子疑心六王爷有异动,派我打探他的各方势力。途中遇到你们实属巧合,当时不便告知,望多包涵。”说罢又饮进一杯,“今后怕不能与二位常聚,走时拿了一捆草绳,留个念想。”

    王大胡子和杨朔都觉得丘山今天有些多言。两人先行一步,走的时候还特意问小二:“今天上的可是烈酒?”

    小二摇头。“那还上吗?楼上又叫了两壶。”

    “......上吧。不论多少,都记我的帐。”

    王大胡子去杨朔家拿了一捆草绳,杨朔又把他送到城门底下。

    “再盖凉亭的话——记得回来搭把手!”

    王大胡子刚行过城门,朝空中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阳朔的城门楼下依旧人来人往。

    草绳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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