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这一系的亲戚最大的特点,就是全部热衷于打麻将。他们不仅自己享受打麻将的乐趣,还致力于培养下一代,非常重注传承。
天津一大怪,生了孩子姥姥带。
据说,姥姥当年肩负照顾我的重任,又实在手痒难耐。于是,把还在襁褓之中的我竖起来,靠在她的怀里,用腿将我固定住,腾出手来打麻将。
劳动人民的智慧,看孩搓麻两不耽误。
“你小时候可听话了,把你往怀里一放,不哭也不闹,就乖乖地看着我们打牌,一块儿玩的那几个姥姥没有不夸你的。”
在我懂事以后,姥姥总是津津乐道地提起这一段。可在我听来,只觉得原来我从小就这么可怜!
从懂事到高中毕业,是我最痛恨麻将的十几年。
每每去姥姥家,都是痛苦煎熬的一天。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走。除了吃饭,剩下的时间大人们都在打麻将。
碰、杠、胡,他们沉溺在其中,十分欢乐。而小孩子们只能在一旁干坐着,傻等着,还要不时地给他们端茶倒水。
我哼唧几句,大人们就会让我去屋里看电视。这仿佛是一种恩赐,平时被限制的电视,现在可以随便看,还不满足吗?
晚上就更加难熬,耐心已被消磨殆尽,困意席卷而来,我只想回家。
打牌时发出的“砰砰”的声音,洗牌时发出的“哗哗”的声音,都让我无比烦躁。
“打完了吗?能走了吗?”每结束一把牌,我就会问一句。
“还有两圈。”大人们也有些不耐烦。
我不明白,明明每一把牌都是独立的,为什么要打满固定的圈数才能结束呢?这简直是一场“虐待儿童”的游戏,大人们只顾自己的享乐,完全不考虑孩子的感受。
待我读初高中的时候,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好糊弄,经常言辞激烈地表达不满的情绪。于是,大人们也换了新的策略,既然不能“驯服我”,就拉我加入他们。
小辈们上牌桌,大人们在一旁指导。
其实经过那么多年的熏陶,我已经会打麻将,只是不太熟悉。可每打一张牌,老妈都要看一看,评判一下。那种感觉,就像是坐在副驾驶的人一直不停地指挥司机,让我十分抓狂。
后来我去了其他城市读大学,每年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去探望姥姥的次数因此大幅度减少。又因已经成年,晚上不想等也可自行回家,所以我对麻将的厌恶情绪有所减弱。
但内心真正发生转变,是在工作之后。
少年不再,鬓华已改。
姥姥已年逾八十,常年受胃病折磨,整个人看起来瘦小又憔悴。
她的背越来越弯,要推着小车才能走路。听力也越来越差,我说面包容易坏,她说这个卖八块,我大声喊这个面包容易坏,她说抓住大腿要号脉……
无奈,无奈。
姥姥喜欢热闹,渴望孩子们时常陪伴,尤其是上了年纪以后,所以大人们去探望的频次也更加密集。
舅舅内向,小姨因疾病听力受损,老妈也没有单口相声的天分,四个人见面就打麻将。
为了多陪姥姥,小辈们也开始主动约牌。见到我们就开心的老太太,上了麻将牌桌,更是精神百倍。下午十二圈,晚上八圈,战力可持续一整天。
“一饼。”我小声说。
“碰!”
“诶,姥姥您又听得见啦?”
“啊?你说嘛?”
“……”
虽然我还是不喜欢打麻将,但早年对麻将的那种痛恨已经消失不见。
内敛,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一家人,麻将就是我们沟通的桥梁,是我们表达爱的方式。
有句话可以很贴切地形容我们——嘛也不说了,都在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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