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拒绝沟通的男孩

那个拒绝沟通的男孩

      他们是班上的一对龙凤胎。妹妹浑身胖乎乎，哥哥个子瘦小，身材反差比较大。妹妹性格活泼，敢于表达，规则意识淡薄，经常带不齐作业和书本，喜欢看课外书，上课偷看课外书被提醒是常有的事。而哥哥性格腼腆，做事谨慎，上课发言极少，对于把握性不强的答案宁藏于心；喜怒不形于色，和老师的沟通仅限于回答“是”或者“不是”，虽说我让他做过小组长、课间联络员，但收效甚微。他们俩比起来，哥哥倒是像个需要保护的小弟弟，而妹妹则像是个大方的小姐姐。

      罗素说过：“如果想让一个孩子长成快乐、大度、无畏的人，那这孩子就需要从他周围的环境中得到温暖，而这种温暖只能来自家庭的温情。”孩子的性格和才能，归根结底是受到家庭、父母，特别是母亲的影响最深。而对于他们的家庭，经过三年的交往，也能了解个大概：父亲曾经是一所大学的老师，后面下海自己创办公司，工作地离家里比较远，每天早出晚归，和孩子的作息时间完全相反，平时父子之间的沟通基本为零。母亲则是一家外企的销售高管，长期驻外地，一个月也在家待不了几天，是典型的女强人。她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班上家委会的会长，三年来，为班级工作出力不少。举办活动，她属于“动口不动手”，领导力极强。在家里，和这对孩子最亲的人是年过五旬的保母阿姨，阿姨管他们的衣食住行，但学习、作业都由他们自己独立完成。这个家庭是典型的“空心家庭”。

      新学年，随着学习难度的增加，双胞胎兄妹经常交空白作业或者空题不做，哥哥更严重些，放学后留下来补作业已成了常态，他们俩的学习状态已经落后于同班同学。数学刘老师是一位非常严谨认真的老师，对于他们俩的情况忧忡忡。一天放学后，刘老师把哥哥留下了。我边改作业边听他们的对话。

      “你为什么经常不交作业？”

      小男孩沉默。

      “这些题有不会做的吗？”

      小男孩不语。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小男孩还是沉默。

      “你这样拒绝沟通，我怎么帮你？”

      小男孩依然沉默。

      “那我只能找家长了。”

      小男孩没有任何反应。

      晚上九点二十分，散步回家的路上，电话突然想起，是他们的妈妈打来的电话。

      “柯老师，晚上打扰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着急。”简单的寒喧之后，是她焦虑的诉说。

      “我今天接到刘老师的电话，说孩子最近学习状况很糟糕，作业经常不做。我一听吓住了，赶快飞回了家，你说这俩孩子，一个月不见怎么变得这么不爱学习了呢？回到家，我更来火，找儿子谈话，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就是瞪着眼睛看着我。我一急就打了他，孩子哭得可厉害了，边哭边说不喜欢这样的妈妈，不要这样的妈妈。听了之后，我又怒又愧，平时工作忙，无法陪孩子是事实，暂时也无法改变这样的状况。可是，我只要有空就陪他们呀，陪他们上课外班，陪他们跑步，与他们聊人生，给他们讲社会规则。柯老师，看着我儿子的表现，我真的好害怕，怕他有心理问题。你是孩子的班主任，他对你比较信任，你给我好好批评他，告诉他不能拒绝与妈妈沟通……”家长越说越激动，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愤怒和无奈。

      家许的愤怒可以理解，为了工作劳累奔波，居无定所，日理万机，偶尔有空回到家时间都给了孩子，而在儿子眼里，妈妈却成了熟悉的陌生人，甚是坏妈妈，拒绝和“坏妈妈”沟通。这样的事搁在谁身上也受不了。我安慰好“受伤”的家长，告诉她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尽量减少工作，多陪伴孩子，感受成长的变化，分享成长的快乐，化解成长的困惑，不要给孩子大谈他们没有经历过的人生，也不要聊暂时与他们无关的社会规则，而是要实实在在地解决他们学习中遇到的困难。区分开高管和母亲的角色，蹲下来多倾听孩子的心声和感情的表达，这才是他们最需要的。

      纵使家长有千般错，但孩子是无辜的。我决定试着打开孩子的心结。

      第二天的语文课，哥哥还是像往常一样，发言只挑容易的举手，遇到有难度的问题就赶紧低下头。我投其所好，专门把容易的问题抛给他，并且夸张地赞美他，说他今天变得爱动脑筋，回答问题是全班最积极的，声音响亮，勇于挑战自己。为了奖励他，允许他放学去办公室和我一起整理班级图书。我偷偷观察这个小男孩子，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挂上了脸宠，眼中掠过惊喜。

      到了放学时，他准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我又顺嘴夸他是个守时的孩子。

      “老师，我该怎么整理？”他先开口了。

      “哦，看着你心情不错啊！妈妈今天还在家吗？”我又偷瞄了他一眼，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

      “是的，她还在家。”

      我们就这样边整理书，边聊天。

      “妈妈做什么工作的？”我明知故问。

      “不太知道，就是知道她经常在天上飞。”

      “哦，坐飞机挺辛苦的，老师坐了俩小时就受不了。我好佩服你妈妈。”

      他开始沉默了，聊天一度中断。

      过了一会儿，我开始重提话题：“妈妈有说这次在家待多久吗？”

      他瞬间变得冷漠了：“不知道！”

      “要不要我问问？”我摸了下他的头。

      这时，我让他自己拨了妈妈的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单刀直入：“哥哥现在我这里帮忙，他很能干。但是他最想知道的是你这次在家能待多久。”妈妈思索了一会儿，告诉我们能待一个周。

      “太好，你妈妈可以待一个周。”我作欢呼状。

      小男孩又是一阵沉默。

      “你不高兴？”

      他沉默。

      想起了他只喜欢作简单的回答。“你喜欢谁在家陪你们？A爸爸、B妈妈、C阿姨。你选哪个答案？”

      “B。”他果断地选了妈妈。

      “嗯，我们都喜欢妈妈陪伴，因为妈妈很温柔，对吗？”他点点头。

      “这一周你想妈妈怎么陪你？你们准备做哪些事呢？你可得想好了，她的时间宝贵。”他瞪着大眼睛看着，一脸茫然。一阵揪心，长期的分离，小男孩已经想不起他和妈妈在一起能做什么。

      “我再给你几个答案吧。A陪你做作业、B陪你聊班上好玩儿的事、C听你们自己的困难、D陪你们最想做的事……”

      “我都想要。”小男孩欢快地说，完全放松了戒备。

      “你这个贪心的小家伙！但老师一定会转告你妈妈。”

      “谢谢老师！”久违的童真溢满了他的双眸。

      我送走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串号码。站在窗口，突然发现他妈妈已在楼下等他，我目送他们大手牵小手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房子的转角之处。

      今天，又重温美国作家诺埃尔.O.的名言：“作为一个现代的父母，我很清楚重要的不是你给了孩子们多少物质的东西，而是你倾注在他们身上的关心和爱。关心的态度不仅能帮你省下一笔可观的钱，而且甚至能使你感到一份欣慰，因为你花钱不多并且给予了胜过礼物的关怀。”，希望大手牵小手的背影这样的美景经常出现。祝愿这个小男孩能早日走心里的阴霾，感受到来自妈妈的阳光和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