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老师的嗓门特别大,面前立式的话筒支架都晃荡了起来,那句话穿透金属丝的电子元件变成了一张网,噗一下,笼住了所有台下的同学们,封住了他们的嘴,鸦雀无声。
墙头上一只嘴里叼着老鼠的猫蹑着脚步,突然一惊,跳了下去,落地的声音让他俩听的清清楚楚。
“余良。”
“你别动。”
余良向下摁住了杨凯的胳膊,那力道大得能把他拉进土里,生怕他有什么想法,死死地拽住了他的恐惧。
“别以为我眼瞎,敢往飞机上站,还站那么高,想不看见都难!”
施老师的眼神骄傲地跳了起来,在整个队伍里找着余良。纸是包不住火的,余良这团火把牛仔衣都快烧穿了,他知道秃子说的是谁。
“是我!”
余良举起左手。他还能感到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包括人群中的安怡,她应该是安全的,她没上飞机,从门口的那个角度只能确切的看到机头那个嚣张的余良。
“还有一个!”
余良这下慌了,还在摁着杨凯的右手松了一下,他脑子里的齿轮开始飞速的旋转,有三个小人站在了里面,余良承认了,如果杨凯也承认了,那么安怡就安全了。余良承认了,如果杨凯不承认,那么杨凯可能安全,但是安怡就不安全。那到底是让杨凯承认,还是不让杨凯承认。
杨凯刚要举手,余良下意识地又把他摁了下去。这时突然有人举起了手。
“我去的!”
隔壁班级的队伍里有一个略粗的声线穿破了人群,直接击中了施老师,是王芸。
她周围的人都退后了一步,把那个本来就不是很充足的空间又让出了一截。余良和杨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什么意思?”杨凯实在摸不着头脑。
“这胖妮子脑抽了吧!”余良能从那人群的缝隙里看到挺着馒头锅胸的女孩,抬着头,举着手,费劲地带起胳膊肘。
王芸又扭了一下头,眼神冲着杨凯不带犹豫的奔来,余良从她滞留的余光中瞥见了她对杨凯的那种绝不拖泥带水的喜欢。
“我懂了,你女朋友真爷们,凯子。”余良笑了一声。
“这...”杨凯尴尬的很,他也瞬间明白了王芸的用意,立马上前迈了一步,举起了手。“她没去,我去的!”
施老师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了许多,好像在怀疑自己昨晚的眼神,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挠了一下自己的脸毛,正准备说话,又有一个人开了口。
“老师,我去的!”
安怡的声音一出,让所有人更加目瞪口呆,如此优秀的高材生竟然偷偷摸摸违了纪,施老师的脸上一下子没了所有的光,好像他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然而,余良焦灼的内心也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
这个傻瓜。
余良的思想斗争也算是落了地,该承认的都承认了,还来了个买三送一,还送一大个的。不过,起码安怡那句话证明了小河边的夜不是一场梦。
施老师清了清嗓子,走下了台,去跟几个领导嘀咕了起来。随后又笑容满面的走了上来,咳了几声,说。
“刚才啊,基地方面呢,也说了,飞机是原本就打算开放的,没想到大家热情这么高。”接着又咳了几声,好像突然就感冒了一样。“既然这样呢,我们协调一下,明天开放,大家可以参观!让我们感谢领导!”
显然飞机的吸引力比那些陈列柜里的小摆件更具吸引力,同学们欢腾起来,变成了一个个小跳蛙,鼓起了掌。
“好,解散!”
施老师又小声说了一句。
“不过,你们四个,留一下。”
退散的同学们像一群回巢的蚂蚁,杂七杂八的就消失了。施老师招呼他们四个过来,还没等凑到一块,先把安怡叫到了一边。
“你这是干嘛呢,想看飞机也不用这么凑热闹啊。”
“老师,我昨晚在那。”
“行了行了,老师心里清楚,明天去看飞机吧。”施老师打发走了安怡,叫起了下一个。“杨凯,过来!”
余良和王芸留在了原地。
“我说,胖妹妹,你干嘛替他顶呢。”
“他是我男朋友。”
“就那么喜欢他?”
“是。”
好玩的是,这俩个人的整个对话,都在注视着远处。王芸的眼神一直在杨凯的身上,而余良的眼神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安怡,余良的话是说给了王芸听,又好像说给了自己听。这个胖胖的姑娘突然变得更胖了,她胖的是那么的自信和勇敢,让余良像极了埋起头的鸵鸟,除了满嘴的沙子,内心的什么风吹草动都不敢面对。
施老师走了过来。
“王芸,隔壁班的吧。”
“是的,老师。”
“别凑热闹了,那墙你也翻不出去。回去吧。”
然后拍了拍王芸的肩膀让她走了,余良能感觉到她那浑身颤的肉从肩膀处满满散开,直到手腕和脚踝,但是竟也没有那么反感了。
“倒是你小子,还敢往飞机上站!那玩意多值钱你知道吗,怎么就...”
后面的字余良一个也没有听进去,一直在盯着施老师背后不远处的他们俩。
王芸迈起猪一样的步伐屁颠屁颠地向杨凯跑了过去,然后笑的又像一朵娇柔的花,扬起吹弹可破的笑容,时而低下头,时而又挤起满是肉的肚皮微微弯着腰。杨凯不好意思的露着几颗白白的牙齿,从上翘的嘴角处又淡起一圈圈的红晕。余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没发现施老师的训话已经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掉了。
“我女朋友。”
“就...答应了?”
“是啊。”
杨凯的手指第一次让余良觉得指在空中是那么的有力,朝着王芸走掉的方向。
然而,余良的眼睛却急切地寻找着安怡,可是走没人的广场只剩一个孤独的旗杆,光秃秃地竖在那里,和他一样发着愣。
“余良?吃饭去?”
“哦,走!”
余良内心的那个洞,被胖姑娘砸穿了,揭开了那层纸,让他躁动了起来。
也许,该做点什么了。
他又回了下头,不知道哪来的风,旗杆上的国旗,飘了起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