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何人也?字受之,号牧斋,苏州府常熟县鹿苑奚浦人。与吴伟业、龚鼎孳并称为江左三大家,是明末清初文坛盟主之一,东林党领袖之一。著有《初学集》、《有学集》等。钱谦益一生做出的抉择有许多。不论是刚考取一甲三名进士、前途一片光明时便遇上父亲去世,不得不放弃大好仕途回乡丁忧守制;还是以59岁的年纪迎娶名妓柳如是;亦或是南明初立决定投靠福王朱由崧,都称得上是决定其人生轨迹的重要抉择。但要说最关键最核心,也是在历史滚滚潮流掀起一丝波澜的,要属钱谦益决定剃发降清。
为什么身为晚明重臣,堪称文坛领袖的钱谦益会决定降清?要知道,自古以来华夏大地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都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加之受到传统儒家文化的墨染熏陶,特别是在明朝,对于陈朱理学的全面继承,讲究的是一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文人风骨。即便不跟随朝代消亡的脚步一同走向末路,也万万不能做出剃发降清这样堪称“遗臭万年”的荒唐事。对于钱谦益降清举措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我称之为“理性的胜利”。
降清最主要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活命,为了能够重掌荣华富贵。晚明时的钱谦益是命运多舛的,虽然身居高位,可多受人弹劾排挤,革职回乡、引咎辞职数次。而在明朝“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管制下,官员俸禄相较历朝拮据,对贪污腐败的处理也更为严苛。金钱方面无法得到满足,于是钱谦益渴望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这念头从天启到崇祯再到弘光,甚至在他的诗作中都有“我本爱官人”这般赤裸裸的表白。可总有人高其一等,踩在他的头顶:阉党、温体仁、周延儒,还有南明真正掌权的马士英。所以活的不如意,想活命、想做官,算得上钱谦益降清的重要理由。他算不上是传统的封建卫道士,忠君观念并不执着。从他59岁高龄仍然执意迎接柳如是可以看出,他并不太在意外界的客观评价,他在乎关心的,是与自己息息相关、切实影响自身权益的事情。如果说“忠君爱国”是明代理学刻意营造出的感性氛围,那么剃发降清,则是钱谦益理性思考之下,做出的符合其自身利益的决定。当所谓个人理性战胜了时代的感性,钱谦益会投靠清朝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钱谦益做出剃发降清的决定也是相当困难的。毕竟心中仍有顾虑,知道自己一旦将想法付诸行动,等待自己的便是历史的鞭挞,文人骚客的唾弃。他到底不是孙之獬,不会为了荣华将自己沦为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是不降,不仅无法富贵一生,甚至还有性命之忧。用一段话来形容他的心情: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但他最终为了生,抛弃了义。为了那条鱼,遗弃了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方能获得的熊掌。因为清兵已经兵临南京城下了。
于是“水太凉”、“头太痒”的闹剧发生了,把钱谦益的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体现的淋漓尽致。复杂多变的性格,蛇鼠两端的个人秉性,是其降清的决定性内在要素。这就得提及钱谦益降清以后,晚年的另一人生抉择--乐忠于谋划反清复明。瞿式耜还称赞其“身在虏中,未尝须臾不念本朝”,“忠躯义感溢于楮墨之间”。这算是其剃发降清的抉择延伸,也是颇为“奇妙”的一件事。从中可以看出钱谦益的纠结和矛盾。他无法做到史可法一样舍生报国,却也无法彻彻底底抛弃传承千年的封建道德理念。这样的反复无常的个人秉性,既导致其当初做出剃发降清的抉择,也决定了他在“舍义取生”后又无法完全弃前朝于不顾,即便更多的是为了一定程度挽回个人声誉,期望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不会出现自己的身影。归根结底,钱谦益是政治上的“投机者”。当大敌当前,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他明知应当以身殉国,亦或者退隐山林。但是自我的理性压过了感性,现实使钱谦益屈服,富贵荣华使他低头弯腰。而投靠清朝以后,生命和财富有了保障,但与自己拜相封侯的臆想又有很大的出入,他就又打起了支持“反清复明”的主意。一方面是为了挽救自己在文人墨客、历史本纪的口碑名声,另一方面则是宣泄自己对于现下条件和地位没有达到预期的不满。纠结反复是形容钱谦益最合适的词汇,也正是如此的个性,辅以对登堂入室、拜相封侯的执着追求,使他最终做出了剃发降清的人生抉择,却又在做出抉择之后暗中支持反清活动。
倘若钱谦益恪守传统文人本分,而不是降清以后才试图做些什么。甚至真的以身殉国,他是否会成为人们口中流芳百世、传承千古的道德完人?在此我无意站在上帝的视角,评判其降清的举措是对是错,因为结局已成定式。这是一个复杂且纠结的人,我看不透他,就连他自己可能都看不透自己。封建道德上的缺失掩盖了他文学素养的色彩,这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传统--不忠不义之人,无论其他方面怎样的出类拔萃,终究会被其人生轨迹上的污点所遮蔽。钱谦益落得个如此下场,甚至被乾隆一道谕旨打入《贰臣传》。纵然是历史潮流的推进加之自身的抉择,但也着实令人唏嘘不已,可叹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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