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杰打电话过来,说他在北京的街头撸串,十一月的北京,风大到能把串串吹到隔壁桌上,他买了一打啤酒坐在人最多的大排档里,盼着串串从天而降。他的笑声透过手机传过来,似乎还带着北风的凛冽,我边抖鸡皮疙瘩边说,哥你这是喝多了?
“怎么可能,我就喝了几瓶啤酒,你等哥数给你看…一瓶两瓶…诶,你们咋把我酒瓶收了,啥?人坐不下了,赶我走?我可去你妈的…”电话那边吵吵嚷嚷,没两下电话就被挂断了。
阿杰,我一初中同学,人没什么出息,在一所大专混日子,喝酒抽烟撩妹泡吧一样不落,美其名曰体验生活。我一向对他是敬而远之。顺手按灭了手机,调成了静音。
我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阿杰不依不饶打了十来个电话,大有我不接就吵到我不能安宁的架势。
(二)
我不耐烦地把电话回拨过去,那一瞬间有了种莫名的凌驾人上的快感。
“咋了哥,出啥事了?”
“没事…就想找个人说点话”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久的静默之后,他哑着嗓子说:“我很难受。”一向闹腾的人安静下来,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和谐,似乎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阿杰的声音打着颤:“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虽然我每天都在说话,但是那不算。”
我本想打两句哈哈把话题绕过去,但是阿杰继续说着:“我过得不太好,我忘不了。”
忘不了什么?我将信将疑。
“我给你说说我最近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吧…”电话那边传来了打火机的声音,似乎能看到烟圈缭绕中,阿杰神色难名的脸。
(三)
我是阿杰。
昨天是我十八岁生日,但是没人记得,我爸妈也一样。今天是我作为成年人的第一天,只不过一切和过去如出一辙。
我曾经也是热爱着生活的,转折是出现在初二。一个热衷于体罚的班主任以及毫无由来的抑郁。现在仍然记得,从梦中惊醒时大口大口呼吸时的惊惧与不安。我亲手掐死了我最爱的猫,她肚子里,甚至还孕育着新的生命。濒死时的眼睛,真的美极了。自那之后,我再不养猫。
而黑夜的存在,大概是为了衬托光明。阿深就这样,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出现了。她长得很好看,性格柔柔的,笑起来的样子像是所有的花儿一起盛开。她明媚似春,春光最难留。
阿深离开之后,我又谈了很多人。每天喝完酒,第二天从不同的床上起来,身边是不同的人。我爸妈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好像忘了有我这个儿子,于是我自己打工赚钱,用赚来的钱喝酒抽烟,去各地旅游,我快忘了其实我尚未成年。恍惚之间,似乎一辈子都这样过去了。
(四)
阿杰一直在说,我没有打断他,也不敢打断,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我从未想过,阿杰,玩世不恭的阿杰,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我又隐隐约约觉得,故事绝对不是在这里结束。
我问:“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呢哈哈哈?”阿杰开始以一种奇怪的腔调笑起来,与其说是笑,还不如说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哭腔。
笑够了,他说:“阿深回来找我了。”
(五)
当初是我主动和阿深分的手。理由是我不再喜欢了。去他妈的不喜欢了。是我觉得我配不上她,我不能耽误她。就像花的归属是春天而不是寒冬。
可是昨天,我生日,她回来找我了。她说,她这几年一直在努力,考上了好大学,去过了很多城市,见了很多人,她还说,她一直在等我。
(六)
阿杰不再说话了,我感觉他在哭,那个当初跟别人打架,被一钢管打断了两根肋骨都没有哼过一声的阿杰,在哭。
我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能让别人白等啊。”
我还说:“你说你配不上人家,但是感情本来就不是谁配不上谁的事。”
我还说:“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可要考虑清楚。”
过了很久,阿杰才挂了电话。他最后一句话是:“你和我都懂,差距这种东西,不是你去忽视它它就不存在的。她不懂事,我不能不懂。”
我哑口无言。
(七)
一个月以后,阿杰又打电话过来了。这次,我几乎是迫不及待接通了电话。
“我马上要出国了。她说她会等我。她跟我说她只希望八十岁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是我。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只知道,这是我一辈子放不下的姑娘。所有的差距,在喜欢的面前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我很后悔,错过了这几年。
我会努力,未来会变好,我们也一样。”
(八)
我着笔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正好听到耳机传来陈鸿宇粗砺的歌声:
“还有孤独要顽抗/唯有时间不可挡”
一如少年模样。真好。
一如少年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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