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大学毕业后,进入川南某市级重点初级中学教书,担任班主任、数学教师、团委干事,由于课时不够,还捎带了四个班的历史课。
班主任平生第一份工作,入职到辞职仅一年的时光,新鲜而紧张,懵懂伴成长,激情且充实,艰辛与收获,不舍牵回望。
大浪淘沙,至今20年,能记忆的应该是较为珍贵和柔软的片段吧。有些人和有些事,终究历久弥新,难以忘怀。
一、关于第一个学生
W帮海,我遇见的第一个学生,至今仍存有谜团的一个小鬼。个子非常矮小,小学毕业,却只相当于小学三年级学生的身高。
2002年9月,第一次当老师兼班主任,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显茫然。开学第一天,我最早来到教室,在走廊上“候生”,不一会W帮海同学,慢腾腾地靠近我。我目测了一下,这小子不会是我班上的吧,这个子顶多小学三年级的水准,正在猜度之际,他发话:“你也是8班的?”我说:“是的”,他又问:“你数学考好多分?”我问:“你考好多?”“100”,“耶,你可以哟!我才考95”。我看他的表情,充满了骄傲,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同时,我心中的疑虑也陡然升级了,好歹我也是170的汉子撒,他怎么就那么笃定,我是他同班同学呢,我就那么返老还童,青春永驻吗?或许就他习惯性的身高而言,一米五、一米七、一米九在他眼里,都是同一高度吧。
关于W帮海同学,还有趣事不减,她母亲的样子我仍然记得清楚,一个非常朴实勤劳的农村妇女,每次赶集,她都要到学校来向我了解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每次都说“老师,只要我娃儿不听话,你就跟我往死里打,我不得怪你的。”每每此刻,我都深深地感受到家长对孩子学业的期望和对班主任的尊重信任。不得不说,那个年代的师生关系,还真就这么淳朴善良,没有剑拔弩张的硝烟弥漫。
为什么这样说呢?当时发生了一件很怪异的事情,至今无解。有一天放学后,W帮海没有回家,第二天他妈妈到学校来查找,孩子也没有到学校来上学,问了班上几个同乡同路的同学,都不知所踪,我也就是例行公事发动班上的同学去找,去打听,家长也没有半点怨言学校有失管失责之类的言语举止。我当时也没有任何意识向学校相关部门报告之类的程序性操作。就这样过了几天,W帮海自行到学校上课了,我问其“失踪”之谜,他说,有陌生人叫他坐车到了很远的地方,去玩儿了几天,然后就回来了。人回来了,家长也没有追究,这事儿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偶尔想起来也觉得很诡异和幸运。如果真出了不幸之事,家长对学校和我本人会是怎样的一种态度?不敢设想。
二、关于班歌
作为班主任,培育班风,凝聚人心尤为重要。机缘巧合,一次偶然的机会,经与一位大学同学交流后,受其启发,我以《上海滩》的曲子为幕,改写了歌词,成就了我班班歌,这在学校是全新的创举和唯一的存在。每逢重要节点我班都会引吭高歌班歌,激荡而汹涌的旋律响彻校园,漫溢各个角落,引发了全校师生的热议,我班的同学们也倍感无限荣光,班级凝聚力空前高涨。有一次,下午第一节课,学生有点犯困,我就让孩子们齐唱班歌,提振一下精气神。刚唱了几句,我就看到校长大人站在教室外聆听我班班歌。我淡然,视为平常之举,学生们看到校长驾到,唱得更加卖力!
《沿滩中学初一8班班歌》
难忘,沿滩
谁会忘得了初一8班
难忘,灿烂
一张一张的笑脸
却说,好汉
只会出现在初一8班
奋勇,向前
一起轰轰烈烈地干
别问是爱,还是愁
都在记忆里浮现
翻千山,拐千弯
你和我是不见不散
无怨,无憾
我的最爱初一8班
共赴,前程
我们好好地干一番
别问是泪,还是汗
都在渐渐地走远
同携手,共患难
我们注定今生有缘
无怨,无憾
我的最爱初一8班
共赴,前程
我们好好地干一番
……
三、关于运动会
凭借运动会,我想说,人的工作、事业好坏,有时真是要靠一点儿运气,当初我担任初一8班的班主任是通过抓阄决定的。恰巧这个班学生的体育成绩整体较好,这是求不来的先天潜质了。学校秋季运动会,我班以绝对优势碾压初一年级其他八个班,荣获团体总分第一名,多个单项第一名的好成绩,破校纪录,甚至直接破全区记录。班级荣誉感再次爆棚!“一八一八,意气风发”的运动会入场口号,不是喊着玩儿的。
本是天资眷顾,在同事、家长眼里俨然成就了我管理班级有方的铁证,叫我如何辩解是好?那就只有呵呵了。
四、关于交补课费
当时为了“创收”,学校统一补课,额外收取一定的补课费,大概50元/生/学期,这是我当班主任最为艰难的时刻,因为这笔钱对班上少数孩子而言,确实为难,我个人并无豁免权,也做不到替他们缴费的高洁。每次催收费用,我就觉得自己在造孽,面对学生的泪水,我只能语气委婉一些,方式温婉一些,尽量维护学生单薄的尊严。
这期间,有一个特例。有一次,就差Z升静一人未交补课费了,我问他没有交的原因。他身材矮小,一向就声小如鼠,他的回答很小声,我没有听清楚,又问了第二遍,他似乎说他妈说的不交。我当时的感觉是有点不敢相信,也有些冒火,他柔弱的声音反馈的信息居然是对抗和挑衅,这分明是不把学校收补课费当成一回事儿嘛。我又问了第三遍,他再次怯弱,但还是尽量提高音量说“我妈说的不交”,我这次是听清楚了,他妈说的不交。他妈这是要干啥?我还是忍着性子问了一句“为什么呢?”他说“我妈说的,我们是三峡移民,不交费。”“哦哦哦……晓得了”。
我顿时就焉儿了,我是讲政治的撒。我估计因为我刚刚担任班主任,对学校有些政策不甚了解,咨询了一下同事,回复是肯定的,对于三峡移民子女入学很多优惠政策,几乎“一路绿灯”。自此,我对Z升静同学也是高看一眼,关怀备至。
五、关于流动红旗
流动红旗每周评选一次,全校拉通,是一个班级综合管理能力最为集中的体现,刚性指标。争夺流动红旗,各显神通,目标化、职业化、绩效化、白炽化,反正就是调动了各个班主任的每一个细胞,是全班第一大事!
说实话,我班的班风不错,自发形成了——谁让班级扣了分,拖了班级的后腿,为班级抹了黑,谁就是班级的罪人——的良好氛围。
考核规定,普通班一学期获得五次流动红旗算达标,我是普通班班主任。第一学期,没有经验,我班获得了六次,算勉强及格。第二学期一共20周,我班获得19次流动红旗,屈居全校30个班级第二名,第一名有且只有一个班级获得了20次,这个班级的班主任是德育主任。我及全班同学没有获得第一名,其实是非常遗憾的!之所以有一周没有获得流动红旗,是因为班上S桃同学中午在茶馆看别人打牌,被正好路过的德育主任给撞到了。
当班上几个学生向我报告此事时,他们除了哭泣、惋惜、义愤填膺,便是我给他们的安慰,也算一种挫折教育吧。后来,迫于全班的压力,S桃同学在班上向全班同学道了歉,做了保证。不过留给大家的依然是扼腕的遗憾,因为我和同学们都憋着一股劲儿想创造拿满贯的神话。
六、关于同事
数学教研组的同事,给予了我无私的帮助和关照。年级组姚组长在我困难的时候借了1000元应急;江兄告诉我“一肥遮百丑”,干工作第一仗一定要打漂亮;蒋兄在我公开课之后,勉励我,认准了自己的路就坚定地走下去,不要管别人的评价,当时给予了我莫大的鼓励和宽慰;冯兄张罗鼓励我在《自贡师专学报》发了学术论文;其他几个姐姐也都友善和谐。后来离职时,组内同事告诉我一个秘密,他们一开始“预谋”要“拉我下水”,打牌、喝酒、抽烟,最后一个都没有成功。
除了组内同事之外,我与学校另外三个年轻同事走得比较近,X、H、D,我们每天中午在伙食团打平伙,伙食团的饭菜养人,三菜一汤,分量足,味道鲜,三个月,我就从110斤发福至130斤,仅有的几条裤子,彻底报废!四个人中,后来有三位离职,H曾在老挝做贸易,因疫情,归国后,现在贵州经营特色农业;D任乐山某银行副职;我现在蜗居山城。
七、关于教学质量
初一年级一共9个班,1-5班是特长班,6-9班是普通班。作为普通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第一学年统考,班上有3名学生数学成绩100分。在四个普通班排序绝对是第一,平均分也第一,其他课程就不必说了。
反正,我是长期端着饭碗蹲守在教室里督促学生读写背,过关了才能吃午饭,不仅仅我的数学,语文、英语、历史、地理,大杂烩,我全包了。科任老师喜欢与我搭档,对他们而言,纪律好、班风好、氛围好;对我而言,我就是他们的班长,他们的诉求,是我的第一要务,必定保质保量落实好。
八、关于体罚学生
针对个体,我打过三个男生,一个是其他班的Z川,上历史课时不听招呼讲话,修理了一通,然后,让他在班上唱歌以示安慰,因为他模仿刘德华的歌,真心很到位。一个是Z姓小屁孩儿,名字记不住了,但样子依然非常清晰,他对已退休返聘的女老师出言不逊,脏话连篇,那我就绝不手软了,在办公室当着很多老师的面,惩戒他,直到他求饶为止。还有一个是S桃,就是那个看人打牌被扣分的少爷,原因是我从三楼走到二楼时,看见他盘腿坐在二楼的栏杆上,吊儿郎当的,我走过去,他跳下来,我狠狠抽了他两个耳光,并训斥他“摔死了,算哪个的!”
上述三个学生,当时都想反抗,想发飙,但终究未遂愿,或许还是都信奉“师道尊严”吧。除此之外,惩戒不完成作业的、违规违纪的、累教不改的学生,我一般就是当众批量打手板儿,一般女孩子我要打重一些,主要是不希望落下一个偏袒女生的形象。如果放在20年后的当下,我是绝对不敢动他们一根汗毛的!
九、关于被批评
由于刚参加工作,很多规矩不懂,比如我知道课前要备课,但不知道上课时要把备课本儿带到课堂,不清楚学校是否有规定,也没有人提醒我。有一次,一个校领导来听我的课,课后,她说“怎么没有看到你的备课本呢?”我说“备课本在寝室的,我下来拿给您看。”她说“要得”。
过了一周,我因公没有参加学校教职工大会,就在那个会议上,我被点名批评了,原因是“没有备课”还是“没有带备课本”不得而知,只是同事转达我,会上领导说了这个事情。我才恍然大悟,因为事务太多,忙得晕头转向,领导听完课后,我忘了把放在寝室的备课本让她过目。于是,我又把备课本给领导送去“亡羊补牢”,并作了自我检讨。
多的话不想说,吃一堑长一智!吃一堑长一智!吃一堑长一智!
十、关于教育学生
班上三个调皮的男生摸了班上一个漂亮女生的脸,我知道后把三个男生弄在一起,我也没有打他们,我就跟他们讲道理。首先,他们都承认他们摸了,也知道错了。其次,我告诉他们,如果你们的母亲、姐姐、妹妹、女儿,走在街上,有男人去摸他们的脸,你们作何感想?他们都义愤填膺地说“劳资把手杆给他砍断!”“劳资打得他满地找牙!”“劳资……”我说“对了嘛,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当你们是利益受损方时,你们都受不了;可见你们作为受益方时的行为举止是多么的遭人唾弃和仇恨!”我又接着说“老师也是男人,看着貌美的女子,也想去摸,但是敢不敢呢?不敢。作为一个正直的、正派的人,必须约束自己言行。所以,尔等务必好自为之!不得再犯,否则后果自负!”最后,他们欣然应允。
一年后,当同事们还在调侃要将他们的子女放在我班读书时,为赴山城求学,我毅然辞去教职,撇下了单位,远离了家乡,想来离开已有19年之久。离别之时,德育主任塞给我五十元钱略表心意;Z老师赠送我一床浅绿色的丝被,沿用至今。我为孩子们唱了一首任贤齐的《烛光》,彼此不舍之情溢于言表,烛光泪光,悠远闪亮。至今还有联系的学生不多,凤毛麟角。
抚今追昔,腾旋延绵,是为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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