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专栏:
李文金,生于湖南醴陵,湖南金荣集团董事长,湖南省工商联顾问委员会副主任,湖南省十大经济人物、高级工程师。
长期从事企业管理与经营战略及模式探索,理念与时俱进。近年致力于乡村传统文化的挖掘与抢救,热心于乡村振兴公益事业,打造了“金湖湾·逐梦庄园”及“仁园·弘文阁藏书馆”等乡村文化品牌。代表作:《渌江逐梦》、《草籽花》。
一九七七年元宵节刚过,村里各家各户都要到猪场上去捉猪崽。大家都相约好请村里会看猪的猪佬倌一起帮着去挑猪崽。我担着猪笼子,同我娘一起去泗汾镇子上去赶墟场。一到墟场上,卖猪的人、买猪的人,看热闹的人,人潮如涌,熙熙攘攘,讨价还价的吆喝声,猪叫羊咩声此起彼伏。
各种各样的生猪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有花猪崽、约克夏猪崽,有一窝窝的小猪崽,有拖着大肚皮的黑母猪,还有嗷嗷直叫的种公猪。猪佬倌在猪场上窜来窜去,望着猪指指点点,摸摸头,抓抓尾,撬开猪嘴巴看看乳齿,只听他嘴里念念有词:
养好猪仔不寻常,
猪仔毛粗尾要长。
猪牯生成般底肚,
嘴圆红身似新娘。
手脚粗直鼻孔润,
短嘴突眼最为良。
腰直又兼摇橹尾,
此猪养得六尺长。
我娘看中两头花猪崽,谈好价,称好重,摸摸猪肚皮足有三四斤猪潲,低声骂了一句“冤枉鬼”,付了钱,就把花猪崽装进猪笼子,让我挑回家。
“花猪崽”是我家乡特有的一本地猪品种,它体型外貌特殊,猪腿短,肚皮大,全身矮短圆肥,性情温顺,憨厚可掬。黑花猪就是生长慢,养一年也只有一百斤多一点。有的人家不愿意买花猪崽,只想买长得快的白约克夏良种猪。
花猪崽全身毛发有乌云盖雪、大黑花、小散花三种。猪头型有狮子头、福字头、阉鸡头三种。
福字头猪,生相福寿富态,最受主家喜爱,是求之不得的珍惜品种,多年来民间有谁家捉了这种猪崽,就会吉祥如意、好事连连的说法。我娘捉的就是两头“福字头”花猪崽,猪佬倌拱手恭喜我娘,说:“媛姑,今年你家会有好事,鸿运当头,富寿吉祥”。
不知是真应中了这一说法,还是一次巧合,当年我参加全国首次统一高考,没有多少准备,就真的侥幸考上了大学。我娘高兴得合不拢嘴,见人就说是这两头花猪崽,给我家带来了喜事与吉祥,我崽走猪运呢!
《说文解字》:“豕居之圈曰家”。“家”字就是在屋底下养头猪。自古以来,似乎有家就有猪,猪是人类最亲近的动物,猪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朋友。但猪肉又是我们解馋的食物,也许这也正是猪的可爱之处吧。
尝遍世上各种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我还是觉得猪肉最好吃,尤其是我家乡的醴陵小炒肉,屜子肉,米粉肉,燻腊肉,红烧肉…… 那是用家乡的水、家乡的草、家乡的红薯喂养的一头憨憨的醴陵土猪。
花猪肉肉质细嫩,肉味鲜美,肉汤甜润,油而不腻。用醴陵贺家桥产的玻璃红辣椒炒黑花猪肉,就成就了一道脍炙人口的家乡名菜——醴陵小炒肉。
我娘常说:“家里不养几头猪,就不是一个家。”在农村,我对家的印象就是要养几头猪,不论你家是贫穷还是富有,也不管你家里是人多还是人少,只要是有家就会养猪。人口多的家会养头母猪,还带养几头肉猪。即使是一个孤寡老人,他(她)家里也要养头猪,这才有家的味道。我家每年都要喂两头猪,到年底一头交公家(送国家),一头留着自己家里过年。
在农村,猪就差没有当着祖宗供着。一家人都是围着猪打转转,猪是君,人是臣,都要尽心尽力为猪服务,一家人把情感都寄托在猪身上。小时候,似乎我每天做不完的事情就是:打猪草,剁猪草,烧火煮潲,喂猪,扫猪栏,挑猪粪……
花猪还有一种头全是黑毛发,唯有两眼中间生一撮白毛。或者是全身黑毛,唯有在肚皮底下有一块黑毛,这种猪崽都被视为不吉祥,当地称为“灵官猪”,如果谁家不识事,捉了这种猪崽回家养,就会厄运当头,怪事连连。往往这种猪崽在生出后,都会被主人家摔死。如果是“五爪灵官猪”就会大祸临头。你说巧不巧,那年,偏偏本村德六驼子家里就捉了头这样的“灵官猪”喂养,不幸的是那年他家大崽开生的老婆离家出走,从自两个崽开生、开明就成了一直未婚的孤寡鳏独,这能怪猪吗?
人类与猪之间密切相处可以追溯到一万多年前,在新石器的远古时代,人类就已经驯化了野猪,猪与人一起定居生存。在十二生肖中亥属猪。猪温顺而老实,憨态又笨拙,既招人厌恶又惹人喜爱。猪无法变成人,但人却可以变成猪。人如果太笨,就会被骂成蠢猪。人如果太懒,还会被骂成懒猪。人如果太好吃,就会叫他馋嘴猪。
猪有天赋拱土觅食的特性,我从小就为人老实,做事勤快,村里人都喊我“拱土猪”。猪的性格就是勤勤恳恳,务实而不贪图,知足常乐,一经睡着,天大的事休想能惊醒它,打它一棒,它也能翻过身再睡,除非是一桶猪潲哗啦啦一声倒在猪槽蔸里,它才会兴奋地爬起来,大快朵颐。现在看来,或许这也就是我的性格,吃饱知足,自得其乐,我也心甘情愿做一头任劳任怨的“拱土猪”。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在这繁纷芜杂的世界,做人要低调,处事要谦卑,君子要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恐怕这也是猪的命运带给我们的启示。
——癸卯仲夏中伏于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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