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年少青春,多了几份长远的目标。这目标是家人给的,是亲戚朋友给的,是老师给的,甚至是墙上的标语给的。
有目标不算坏事,起码人活着有了奔头。想象一个人如同蝼蚁一般过活,没有目标,不思方向,人生便也少了乐趣。倘若以“存在即合理”的角度来看,目标的存在自有其存在的道理。马斯洛的人本需求理论提到,人生的需求按级别可分成五类,基本生存需求满足了之后,总得有更高级的需求填补,如此一来,人生又有了新的目标。一级一级需求的产生,促使人不断生成新的目标,自我存在以及自我价值的需要也在不断得到满足。倘若目标从来就不存在,不求吃喝而无吃喝,那人就完了,非得饿死才行。
中国人讲“过尤而不及”,大概是从中庸之道衍生出来的道理。万事强调个“度”,方能游刃有余,自在自如。道理套用到人生目标上也未尝不可,不可过大,不可过小,大小有度,追求起来才不让人心神疲惫。
度的大小在于人,常人可定个小目标,能人可定一个亿的“小目标”。然而无论目标大小,若要自在心安的追求,往往不能过份执着于此。
二十一世纪是个“焦虑”纪元,于中国社会更是如此。每每一个目标,非得迫使人完成不可,否则难谈自立自足,这就衍生出一批执念过重者。
执念过重者,执着于目标不放,就连吃饭睡觉都成了机械应对了。那些无法自拔的人,如果内心不够强大,难免被执念折磨个死去活来。更惨的人,会被折磨成焦虑症或抑郁症,死在追求目标的半途上,或者即便达成了目标,又会被新来的目标摧毁。
执念过重,又自知内心脆弱,不足以应对事态万千。那就最好多一分了悟,明晰万千世界的虚妄,认同康德所言的“世界是我的表象”。如此一来,人心便多了几份通透,知道所作所为不过梦境一场。尝试着拿它来苟活,大大小小的人生目标仿佛成了充满欢乐的乐谱,随你自由弹唱,乐此不疲。
佛学上讲,当执着的时候就会有怨念,唯有放下执着才会自在。道理不难理解,俗人及学者常玩弄在口中。然而由理解到达了悟绝非易事,否则一言两语超能使人得道,也太不把生而为人的劣性放在眼里了。曾听心理学论坛讲一故事,一男子认为人活世间如梦一场,什么都是假的。他放弃了事业,抛弃了女友,独自住在出租屋里,终日与世隔绝。然而未过半年,他死在了出租屋里,粮食和水都有,献血顺着手腕淌了一地。我猜想,男子想要了却执念,静心修行,然而身到心未到,死在了迷途中。
若是了悟得道,何必在乎生存状态如何。即便是整日操劳于事业当中,一举一动,无不有着生活的乐趣。所谓了却执念,不代表人生无为,而是提倡一种心态,劝诫人不过分痴迷于所操戈的事物。来去自如,方为正解。
来去自如,谈何简单啊!恐怕只有年老将死之人,才能知天命,认生死。——那些一世的积累,死不带去,生不带来,因而只对活着的人有意义。挣扎于此的人,痛苦了一生,到死时方才了悟,只可惜虚度了年华。
像个老人一样活着,想必是最好的人生态度。人老心也老,各种激素分泌即将殆尽,活力不再。过往事物已成记忆云烟,时而悠悠飘过,抚起浅浅一笑。能有的时间不多了,仅剩的几个目标,要么无力驾驭,要么可为可不为。人不必执着于种种目标了,不再起心动念,心苦也少了好几份。
另有一种能自如的放下心中执念的人,便是人不老而命将尽的人。一个人得知患了绝症之后,内心往往要经历五个时期:否认期,愤恨期,抑郁期,妥协期和接受期。末了,人将接受种种现实,包括那些尚未实现的人生宏图。人要死了,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人生道理也就不言自明了。因为谁人都知道,人死后,主观时间和空间不复存在,因果也不复存在,一切都会化为虚无。然而,非得等到快要死的那一刻,人才能认识到人生的真谛,无不让人感到唏嘘。
一个可能的解释是,死亡对于大多数的我们来说,是一件看似遥远的事情。七八十年,两万八千多日,一日复一日,让人迷失了对终点的认知。
倘若以死观生,情况应该是要好的多。生如梦一场,死后皆虚妄。那些执念化为云烟,随风飘散,只留清香拂过,让人心旷神怡。那些点点目标,成了人生乐趣,每每执手操戈,让人喜笑颜开。
通悟了积极的生死观,人像是入了新的境界。未来和过往被看成了虚幻,当下的状态被视为唯一可以把握的存在,生活中的每一瞬都让人开心愉悦。想象一个孩子第一次看到麦田,第一次听到美妙的琴音,第一次吃到蛋糕,第一次嗅到茉莉花香,第一次触摸到春日里柔和的风。那些我们习以为见的美妙事物,每天都在上演着。只是我们被困束在了种种念想当中,久久而不能自拔。如若通透了悟,我们的思维便回到了躯体当中,那些看到的、听到的、尝到的、嗅到的、触到的,无不让人陶醉其中。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生活是那样美好。曾经那些让我苦不堪言的日子里,执念一直蒙蔽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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