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有种说法,老人预感到自己即将离世,会提前给自己备好一口棺材,他们甚至在年轻时,就种下一棵树,树慢慢长大,人也慢慢变老……
在至北家门前,就有这样一棵桐树,打记事起,这棵树就在那儿,比家里两层楼还高,至于现在是不是可以被正好抱住,真不好说。
桐树有期桐树花开得高,底下的人看的都是它掉落后的丑样子,像烂掉的菜叶。树下是一片菜园,一块一块的,齐齐整整,种出了冬天的蒜苗、大白菜、白萝卜,夏天的黄瓜、四季豆、西红柿。季节交替时,抬起头,就能看到奶奶弯着腰,拿着铁锹翻土、碾土,干干的泥巴就肥沃起来,至北有时也会来,种树一样把棵棵菜苗栽进小菜坑。
至北一直觉得他们还年轻,和树一样年轻,比如奶奶生起气来,会唠唠叨叨对着目标方向骂半天,计较起来都是些陈年的旧账,再比如爷爷可以起得很早去装卸木材。
所以当奶奶咋咋呼呼和邻居和亲朋在饭桌在院子里讲她是如何发晕,差点摔倒,在床上鬼压床般无法起身,至北都觉得老人爱夸大其词,把家长里短编出系列戏剧来。
直到那天午后,至北记得,漫长的冬日终于馈赠了一些暖意,路上陆续有人,趁着经过的时间和门前忙活的奶奶说上几句,声音很大。“你奶倒地上了,”三妈突然把抱着的弟弟塞到他怀里,着急忙慌地跑过去,那瞬间,是至北距离死神最近的一次,直到很久之后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奶奶本就略胖的身躯被层层衣服裹着,脸被掩藏在黑白头发里,总之和四周格格不入,甚至是刺眼。
从此以后,家里药瓶子越来越多,空瓶被当成了玩具,生火的引子,随处可见。每晚吃完饭,至北注意到,奶奶要倒一杯水,对着灯泡,吞下一把把药丸。
再之后,家里闲置的厨房里就多了两副棺材,摞在一起,和至北差不多高,而那棵比至北年龄还大的桐树,已经成了一个木桩,表面长了青苔,大概有三十多岁了……
至北有些畏惧和爷爷奶奶谈到这些,只知道砍树的人是爷爷之前的工友,树木很粗,是放在门口池塘里飘过来的,工期一个星期左右,所有的花费需要一个老人很久的积累。
余下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两位老人还在相互搀扶,至北觉得爷爷有点不一样了,因为一次病戒掉大半生的烟,奶奶会给他炒点瓜子小嗑。老头儿会主动做饭了,偶尔幽默风趣。
至北每次回家,会带些含糖量不高的水果,和老人说说大学的见闻,他很喜欢老家,有人替自己锁门,留着过年的吃食,就连最简单的白菜都可以煮出肉味来。
一个人去菜地里溜达,桐树已经没有了,有些空荡,至北觉得,其实桐花很美,一穗穗绽放,不惊不扰的。
(文中出现的桐树学名为泡桐树,桐树的一种,是农村常见树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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