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甘蔗

我们那里不产甘蔗，但是吃甘蔗的记忆却填满了我的童年记忆。

好像很多年没吃甘蔗了，对甘蔗的回忆仅仅停留在孩提时，而且一定是庙会时，似乎那才是吃甘蔗的时节。

一想到甘蔗，就会想到庙会。儿时，庙会是过年后最大的期盼。

我们那里的庙会是农历二月二，那天正好是俗称的“龙抬头”，意味着新一年的开始，和我们相邻的姊妹村恰好也是同一天庙会，不知道是谁蹭了谁的热度。

跟邻村相比，我们村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老村，邻村是后来在公路附近新建的村庄。就凭这点我们就断定：肯定是邻村蹭我们的庙会。好在我们宽宏大度也不计较，于是每年庙会都是两个村子一起过。

儿时的记忆里，庙会是一年里最大的盛会。

庙会那几天，村里会连着唱几天大戏，那些出嫁的姑娘还有四乡八镇的亲戚朋友都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做客，我们那里叫“赶会”。

村里小学的老师也都是一个村的，这一天都要忙着招待上门的女婿或者七大姑八大姨，孩子们的心早就飞到庙会上了，于是庙会这一天村里干脆就放一天假。

虽然没有谁规定这一天应该放假，但是我们就感觉这是理所应当的：要过会了，不该放假吗？

那时村里学校好像从没把升学率什么的放在心上，只要孩子们到了年龄去上学，毕业了就回家就可以了，学得好不好谁也不管那么多。

我的小学时光丝毫没有现在孩子山那样大的压力，作业也是写完就拉倒了，放学了就是玩，成绩倒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除了庙会，村里小学还有很多时候会放假，这些假都不在国家规定的寒暑假范围内，属于假之外的假。

比如夏天割麦子了，放几天假回家割麦子，比如秋天收玉米了再放几天假，而且还带着假期作业。

麦假作业就是拾麦子，在路上或者收割过的麦田里捡麦穗。假期开学提着捡的麦子去上学，谁捡得最多就会成为那段时间大家羡慕的明星，热度好久不减。

庙会那一天，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不写作业纯玩耍，连父母都和气了很多，因为忙着招待亲戚没空管我们。

我们就和邻居或者亲戚家孩子一起逛庙会，庙会上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风车，糖葫芦，棉花糖……但是最好吃的莫过于甘蔗。

临近庙会的时候，就会有不知从哪儿来的卖甘蔗的人，背着一捆参差不齐的甘蔗来到村里。不消一会儿，卖甘蔗的车子周围就围了一圈孩子，不断有孩子边走着边啃着甘蔗离开，其中就有我。

我们把吃甘蔗叫做啃甘蔗，甘蔗就是用来啃的。啃甘蔗首先要把甘蔗外面那层紫色的皮啃下来，那层皮又硬又厚，如果不小心会把嘴或者手划破，不过这都不要紧。

二月二的天气还透着阵阵寒意，我们还没脱下母亲做的小棉袄，但因为手里握着甘蔗便顾不得许多，就那么露天光手啃着甘蔗也丝毫不觉得冷。

一等费力啃下皮，露出里面的甘蔗肉，赶紧咬一口，“咔擦”，细细嚼一嚼，吸一口，甜！甜到嗓子眼了。带着植物清香的甜。不舍得吐掉嘴里的甘蔗，还要再使劲儿吸一口，直到甘蔗被彻底吸干了，才意犹未尽地吐出没了汁水的甘蔗渣。

就这样，吃一口吐一口，不消一会儿，一根长长的甘蔗就被吃到了根。都说“甘蔗没有两头甜”，但在我的记忆里，甘蔗连根都是甜的，我是一点都不会浪费的，从上吃到下，从头甜到尾，吃得心满意足。

啃甘蔗唯一一个缺点就是会制造不少垃圾，如果是走着吃，就会走一路吐一路甘蔗渣，如果是坐着吃，吃完脚下就会摞起一堆儿小山一样的甘蔗渣，因为水分都被吸尽了，甘蔗都变成了干渣渣。

每次我啃甘蔗母亲都会不解地看着我：“吃得还没吐得多，吃个什么劲儿？”我吃得美滋滋不说话，心里甜着呢。

不仅吃到嘴里的甜诱惑着童年的我，连那啃甘蔗皮的过程都充满乐趣。那么“刺啦”一下就把皮撕下来了，好有成就感。

现在在水果店里看到的甘蔗都被削了皮，脱去外衣的甘蔗雪白雪白的，让我几乎认不出那是我以前最喜欢吃的甘蔗。那时候怎么没想到还有这样高雅的吃法？转而我又不屑一顾：“连皮都不用啃，啃个什么劲儿？”

现在回想起小时候啃甘蔗的生猛，不由得也要佩服那时的自己：那时的牙齿怎么就那么厉害？现在可不敢这么生啃，能用工具解决的问题绝不用牙齿，牙齿多金贵，现在修个牙得花多少钱？

那时候可没这些顾虑，不仅用牙啃甘蔗皮，还用牙咬核桃，能用牙绝不用工具，什么工具有牙齿这么现成好用？前些年有部电视剧叫《铁齿铜牙纪晓岚》，俺小时候的牙齿也算得上“铁齿铜牙”了。

多年没说过“俺”这个词了，俺这个词让我倍感亲切，好像看到一个小女孩歪着头骄傲地说“俺怎样，俺不怎样”，那样骄矜好像有什么宝贝一样。

甘蔗吃得多了，一直很纳闷：甘蔗到底从哪儿来的？我见到的甘蔗都是被整段儿切下来的，似乎走了很远的路来到我们那里，也只有庙会才能，其他季节几乎见不到甘蔗的身影。其他时候，甘蔗去哪儿了？

如果能一年四季都吃到甘蔗多好！夏末秋初玉米杆儿刚长高还没抽穗的时候，我们常挑几根嫩杆儿割下来，像啃甘蔗那样啃玉米杆儿，别说，还真有点甜，但是远不及甘蔗的甜。吃不到甘蔗的季节，只有啃玉米杆儿解馋了。

那时候常常想：如果甘蔗能像玉米杆儿一样遍地都是，该是一件多美的事。那样我就可以随时砍下来一根啃啃，简直是天堂一样的生活。

偶然看到一篇作文，小作者写自己中午在路上赶路热了，遇上一片甘蔗林，于是停下来割下一棵甘蔗啃着解渴。那篇文章让我浮想翩翩，如果有一片甘蔗林出现在我的面前，该有多好！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看到过长在土里的甘蔗，留着这个愿望等以后去实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不吃甘蔗了，直到现在，再也没有吃过。可能嫌吃着塞牙，可能嫌吃的没吐的多，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总之再没吃过。

2022-12-8